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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

鸟儿啼鸣,树叶沙沙,初升的朝阳将光芒落在扶府的湖面上,清爽的微风乍起,湖中细浪跃跳,搅起了满湖碎金。

带笑的眸光扫过远处的金光灿烂,扶萱领着谢湛及一众搬着丰厚礼物的奴仆,脚步雀跃地迈向扶以言的院子。

“阿父,我回来了!”

扶萱提着裙摆迈入院门,口中一声高喊,可她话落,还没等来内里扶以言的回应,就听得身侧传来越来越近的略微不耐的声音——

“回就回了,喊什么?生怕人听不到。两日不见,你这嗓门怎愈发大了?你如何练的?”

自小同扶炫斗嘴,扶萱对他这种揶揄她的话充耳不闻,她朝穿着一身武服的扶炫翻了个白眼,又哼了声,“扶炫,你去练武了?为何没去上值?”

扶炫有些敷衍地与谢湛互相见礼,而后便抱起来手臂,朝扶萱上下打量一番,这才抬着下颚慢悠悠地“哦”了声。

扶萱正要对他这莫名其妙的“哦”发问,就见他身后缓缓行来了沈云婉,扶萱的注意力被她引过去,不再搭理扶炫,而是上前摸了摸沈云婉凸出地异常明显的肚子,关怀道:“云婉,你好些了么?可还想吐?”

沈云婉朝谢湛见礼,柔声回扶萱:“好些了。你们快进去罢,叔父和我们一早就在盼着你了。他还为你特意请了事假在家呢。”

扶萱看向沈云婉口中的这个“他”,朝他呲牙笑,扶炫却是一甩马尾,扭头不看她。

扶萱对他的故作姿态嗤之以鼻,伸手挽住沈云婉的手臂朝里走去,却是在走了两步后,听闻沈云婉突然“嘶”了声。

扶萱随她的动作脚步一停,尚来不及开口询问,就听见扶炫亮着嗓子急声问:“怎的了?要生了?快,我抱你回去准备着!”

沈云婉急急回扶炫的话:“不是,不是,是他们方才动地很厉害,所以……”

自打扶炫打仗回来知晓沈云婉怀孕,他的一系列反应就让人啧啧称奇。

初时因沈云婉的肚子比常人大不少,扶炫请来好几个大夫“诊治”,待几人都言之凿凿说是怀的双生子后,他又催问为何过了头三个月还在呕吐,大夫们宽慰他各个孕妇体质不同,反应各不相同,某些人直到生产还吐呢。

但扶炫显然是半信半疑。

他就没见过别人怀孕时这般“虚弱”的,吐地一张巴掌脸都没了嫩肉,本就瘦弱,因着怀孕,就像一阵风都能吹跑一样。

扶炫对胎儿和沈云婉的关怀,甚而到了偏执的状态。

沈云婉但凡吐地厉害了些,府医必定要被他请来,对着他那种仿佛“再吐下去孩子都要被吐出来了”的表情,哭笑不得地一次次重复那各人体质不同的话语。

扶萱出嫁前可不止一次见过他小题大做的场面,今日刚回门,又“见识”到他对怀胎八个月的孕妇的胎动判定为“要生”这么稀罕的观点。

扶萱瞠目结舌,看扶炫的眼中写满了“你恐怕有病”。

因沈云婉这一胎动,扶炫便立时撅起屁股,弯腰俯身,旁若无人地将耳朵贴在沈云婉肚子上听动静。

半晌后,再度直起身时,便瞥见扶萱脸上鄙夷的表情,他虚虚咳一声,掩饰尴尬道:“嗬,不愧是我的女儿!自小就好动,保不准是个练武之才。”

他看着扶萱又补充了句:“不像某些懒骨头。”

“懒骨头”气地一股气闷喉,抬脚就要往他的靴子上狠狠踩一脚,扶炫眼疾手快地往后跳出一步,这才“幸免于难”。

扶家尤为缺女,每一个进门的儿媳妇都被极为期待能生出个女儿来,无奈扶大郎那头连生了三个儿子,扶昀与三公主同样生了一个儿子,到扶炫这里,因知道沈云婉怀的是双生子,生女儿的机会便比单独怀一个大了些,扶炫便自作主张地默认沈云婉怀的是一男一女,张口闭口就都说他女儿如何如何。

扶萱都能想到扶炫得了女儿后,这扶家男郎们个个爱不释手的样子,还有扶炫四处炫耀的德行。

思此,仿佛自个这个扶家小女郎的地位受到了威胁,扶萱不解气地挑衅扶炫:“你怎知道是女儿?保不准这么好动就是因都是儿子,跟你一样自小就爱闯祸,你等着罢,有你受的!”

听得扶萱泼冷水,扶炫高声笃定道:“我说是女儿就是女儿!不止是女儿,还是聪明漂亮的女儿,你瞧着罢,我要将她教地文武双全,成为大梁最优秀的女郎。”

稍顿,他极为勉强地道:“你还不抓紧生个儿子出来,我优秀的女儿可就要许配给他人了,年纪太小的女婿可不成。”

他说这话时俨然忘了他自个也尚未到弱冠之年。

扶萱美眸微瞠,见不得他那自负的样子,跟她“儿子”真要巴巴求着娶他的“女儿”一样,故意反对道:“我才不要跟你做亲家,有你这样的岳父,我儿子不得脱几层皮。”

被扶萱嫌弃,扶炫怔了几息,而后突地转头看向扶萱身侧的郎君,眼神意味深长地上下一扫,微嗤,“怕是生不出儿子罢!”

话毕,他又轻拍了下沈云婉的肚子,“啧,成亲一个月,我竟然就有了两孩子。扶昀不也是么?三公主进门一个月就有了身孕。嗨,我们扶家就是做什么都能一马当先!可不是那般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人。”

扶萱和谢湛的婚事本就一拖再拖,耽误了几年才成,当下扶炫又当她面得意炫耀他快速得子,外加那“生不出”“吃屎赶不上热乎”两句极有侮辱性的话语一听,一向不甘示弱的扶萱被刺激地脑门突突直跳,她气愤地朝扶炫道:“看我不生个十个八个,揍地你儿子满地找牙!”

扶萱说完话,再不等搀扶扶炫心中那肚子里装了“稀世珍宝”的沈云婉,扭头就朝扶以言的屋里走。

她边走边恨恨地嘀咕:“哼,有什么了不起?我是不想生,又不是不能生!炫耀个什么劲儿呀?跟这世上就他一个人能有孩子似的!哼!”

看她满是愤然的背影,听得她口中气鼓鼓的絮叨,跟在她身后的郎君眉稍轻快地抬了抬,心里由衷地赞叹了声扶炫好本事。

谢湛很快就明白了,他见识到的扶炫的“本事”还只是冰山一角。

当日午间,扶家一家人同新婿同桌用饭。

虽然也照顾了谢湛的口味,厨房特意做了几样建康城当地美食,但桌上一半菜式仍按荆州口味做成。这其中,便有好几样辣味菜肴,尤其其中一份红油冷淘面,乃是面条煮熟后,经井中冷泉凉过,加肉丝、荆芥、黄瓜丝、蒜汁、芝麻酱等凉拌,是相当清爽、利口的一道夏日美味,可谓消暑纳凉的“利器”。

扶萱在谢家吃了几日寡淡口味的菜,当下双目盯着那冷淘面,口中便不由自主地直冒口涎。

扶以言看她双目泛光,竹箸指着冷淘面,好笑地道:“张嬷嬷说你定会想吃这样,一大早就冰在了井中,还特意给你多加了些辣子,你吃吃看。”

扶萱咽了口口水,也不等下人们上前来分菜,亲自利落地往自个碗里夹了小半碗,随后享受地吃了起来。

可待她沉浸在美味中半晌,慢慢地吃完半碗冷淘面,意犹未尽地抬头,还欲再添一些时,就见那装着冷淘面的大碗被一只手腕上绑着赤色窄带的手端了起来,在扶萱的目光追随中,那人将余下的冷淘面几大箸一挑,一半落在他自己的碗里,一半落在他身侧孕妇的碗里。

扶炫朝沈云婉道:“你不是喜欢吃辣味了么?多吃些!酸儿辣女,咱女儿爱吃,可别饿着她了。”

沈云婉微笑,“谢谢夫君。”

就这般眼睁睁看着那大碗见了底,扶萱酸涩地吸了吸鼻子,也不知是被辣出来的,还是被气出来的。

饭后,谢湛与扶以言去书房对弈,扶萱便被沈云婉邀请到院里作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