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于自己的脸还不能跳舞时的记忆,就像一个成年人对于他幼儿园时期有没有偷亲过另一个孩子样,朦胧而模糊,却又抱着无比的信念,认为那不只是一场梦而已。
他是依然叫左拉的。
可罗菲也无法对着他解释自己是在哪里看到他的。
就像左拉不会告诉她,那只属于乔比的怀表,早在乔比来地下室的第一天,就被那研究员带走了。
人头左拉并不觉得自己该被称为左拉的人头,他的脑袋被砍下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活着。
即使不再是过去的人的形状,他也算活着。
至于那个在一边待着,警惕而不快地凝视他们一行人的红发女人和她的跟班,他在这之前见过那么一次。
当然是在暗室的时候。
但也许是因为他们现在人多势众,那红发女人看着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立刻就追上来。
倒是唐守临走前还问了一句:“有事现在就解决?否则等一会可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那女人涨红了脸,神色不是很好,没有回复他的问话。
唐守并不愉悦地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秋夕和罗菲不期然看见了一个熟面孔:欧布。
秋夕还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往唐守跟前走了一步。
但欧布没有招呼她,而是看向了罗菲。
秋夕一直是作为罗菲而被欧布认识的,现在竟然还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罗菲,想要遮掩一番。
但她瞧见罗菲的时候就恍然了,她不是罗菲。
欧布望了罗菲好一会,他蠕动嘴唇,最后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他说:对不起。
他直到前几天,还以为自己的哥哥是当真疼自己的。
虽然平时他总不拿好颜色对院长,但心底还是很关心哥哥的。
但他却中了院长的套。
院长是说要给他些帮助,却说要他先取得一点儿成果了,才会将剩下的物资给他。
院长第一次给他的是什么?
一批药剂,solanum的原病毒,还有几台基因注射仪。
基因注射仪是用来给solanum里注射动物基因的,它正是秋夕从实验中心中摸出来当武器的那东西。
院长将东西给欧布的时候,并没有安什么好心。
欧布想要取得稍微一点点的进展,就要自己找实验体。
这一点欧布自己做了心理建设的,他鼓足了勇气。
随后陷入了一个怪圈。
他手头上的基因注射仪,对于自己的目的其实毫无用处。
可要取得进展……
就要使用基因注射仪。
否则,只是对着实验体观测,连相应的仪器都不完备,怎么取得进展?
可那样一来,哪怕目的不同,欧布也是在做和实验中心一样的事情了。
他给solanum的病毒原液里,注射了动物基因,然后几经测试,合成了属于自己的药剂。
看着病囚身上出现自己早就有所预感的症状,欧布心里不知做何滋味。
院长对实验中心的管理不怎样,对他这个弟弟的把控,却到位极了。
自己亲手制作的药剂注射进实验体是一回事,用院长给的药剂,又是另一回事。
当然,自己制作出药剂,也算成果吧,欧布领到了新的仪器和资料。
但却只是在院长早就规划好的路上走,并且没有一点点偏离。
谈到这里,欧布就攥紧了拳头,一脸恼恨与悲愤,还有藏在脸部深深的沟壑里的自责。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罗菲的身份,还想要她帮自己。
直到前几日,他才清醒过来,从哥哥给他编织的“带着你做好的药去辞职”的美梦里。
随后,他也看到了罗菲的身份,不同于罗菲提交申请时的另一重身份。
尴尬而端正,加一些狼狈地,摆在实验中心的办公室里。
他其实有进出实验中心的权限,虽然一些过于深入的地方也去不了。
但当欧布转动机关踏入黑暗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是地面的背叛者,索性也就不去了。
直到抛下这些,进去实验中心的时候。
哥哥倒在他的办公室里,实验中心似乎没有活人了,只有断成碎片的尸体。
欧布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他强忍悲痛,在哥哥的办公室找了一圈,搬开尸体的时候没有去看尸体的眼睛。
因为它们睁着,像死不瞑目。
欧布在办公室就知道了更多的事情,他很自然地转头去看哥哥,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哥哥的尸体是完整的。
是被人杀死的。
他不知道凶手是谁,但实验中心似乎确实没有活人了。
头发本就花白,而今有些大幅脱落,露出不打算再长头发的头皮的欧布,将早就不领洗发水的院长,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一路停停走走,踏过断肢残躯,背出了实验中心。
他现在环视一周,不无落寞地道:“也许索莱勒姆就剩我们几个……了。”
欧布把那个“人”字,咽了回去。
在场哪里都算是人呢?
至少小金就不是。
这样遮掩过其他麻烦的分类,似乎也没有反驳。
但其他人显然无心理会这些。
唐守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罗菲,他对着欧布道:“他呢?”
欧布瞬间涨红了脸,连看也不看罗菲,用手遮住了脸,声音低得像呓语:“就在那里。”
欧布顿了一下,从脏兮兮的白大褂里摸出来一块头骨,往出一递,也不看是不是有人来接。
只是把脸偏开,偏离那块头骨,并且谁都不看。
罗菲之前就下了马的,但一直扶着小金,没有往前。
周围人极有默契地不动也不说话,就连小金也只是眨一眨眼睛,偶尔摆动尾巴。
罗菲其实身体早就恢复了,虽然周围有点冷,脚底下乱石杂草垫得她没有鞋袜保护的脚不太舒服,但这些并不能影响她的速度。
可她还是走的很慢。
她也不知道是自己手抖还是欧布手在抖,接过来的时候一个没拿稳,险些把那块骨片摔到地上。
罗菲手忙脚乱地去接,欧布也慌了神。
虽然那块骨片并不会因为摔到地上就碎掉,罗菲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那么怕它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