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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拉跳下垃圾口的时候连头也没有回。

无论那位护士后来怎么样了,那都不是他能操心的事情了。

在他忍着剧痛的翻滚在肮脏的垃圾口中觅食的时候,其实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就那么待在医护中心,或许也未尝不可。

因为要麻醉,他那天和前一个晚上,并没有进食。

他虽然也知道,垃圾堆里不会有什么能够入口的食物。

更不可能适合他这个做了手术的人,虽然手术也并没有做完。

至于那些大胆地扑上来咬他的老鼠,他一开始也没有吃掉他们的打算。

因为谁知道这些老鼠,有没有什么病?

他吃了这老鼠,万一得了病呢?

老鼠怼上他的伤口的时候还是很痛的,即使左拉分不清到底是本来就有那么痛,还是被撞了就显得更痛。

它们能吃自己,自己怎么就不能吃它们?

就算有传染病又怎样?

反正他也不怕传染给谁,而且,得了传染病,说不定那些人就不打他的主意了?

左拉一把抄起一块长些的木板,对着地上窜来窜去的黑东西,就砸了下去。

它们密密麻麻,恐怕他闭着眼睛都能砸中。

也许是震慑有了效果,左拉理所当然地胜过了这群小眼睛的黑玩意儿。

他毫不理会在不远处默默看着他的旁的老鼠,大口咀嚼着带皮毛的血肉。

然后他稍作休养,离开了这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

他出了垃圾堆,离医护中心稍微远点儿了,才开始处理伤口。

倒是毫不忌讳地吃了那或许带着瘟病的鼠肉,却嫌弃环境不够卫生,所以不在垃圾口就处理了伤口?

他的讲究可真够假惺惺的。

左拉在附近转了一圈,遗憾地发现周围并没有食物给他。

像每一个囚犯一样,对于物资补给时间,他也会自然而然的关注。

那时候运输船会来。

可不巧的是,三天前,上一趟运输船刚刚驶离索莱勒姆。

他不能很快就搭船离开。

至于跳海游泳——

左拉很清醒,他不觉得自己昏了头。

他回到垃圾堆附近,只是因为这里的“食物”,是他唯一能吃到的。

偌大一个索莱勒姆,植物也算有一堆,但除了常年有警卫把控的农场,在建筑物以外,竟然找不到能吃的东西。

但左拉万万没有料到,他躲过了医护中心里欧布的亲切关怀,躲过了感染而死,却没躲过命运的伏击。

实验中心竟然会派人来垃圾堆找人?

也不知道到底是他沉重的呼吸声,还是空气里细腻的血味儿出卖了他,离开了垃圾堆的那全副武装的研究员,发现了躲在不远处的他。

左拉眼睛发昏,他不知道对面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但对面有麻醉枪。

显然实验中心的麻醉并没有什么水分,左拉最终还是坚持不住了。

他醒来并没有花费什么力气,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胡子被剃掉了,冒出了青茬的头皮也被剃整理一新,就连他胳膊腿上的汗毛,也没有逃过一劫。

但出乎意料地,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研究员。

左拉分不清白天黑夜,只知道那个研究员每天会有很多时间不在关他的地方。

他在一间暗室里,外头还有一间屋子。

他被注射不知名药剂之后,每天的日子就变得开始折磨起来。

那个研究员,回到暗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扒着他问:你今天怎么样?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检查。

除了每餐都只能吃青虫白菜,不能离开这间暗室以外,似乎和待在医护中心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除了安静过头了。

直到研究员带回来另一个人。

刚开始他听见那个研究员叫对方“队长”,还惊恐又无所谓地想,总算要上正菜了么?

直到他睁开眼睛,发现那位“队长”,也是砧板上的肉。

研究员每天会絮絮叨叨和那位“队长”说很多话,有些左拉能听懂,有些左拉听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自从有了新人,那研究员连对着他的例行检查都敷衍起来。

左拉松一口气的同时,心里竟然有些不愉快。

那位队长就被绑在左拉对面,但他似乎说话的兴致不是很高。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

左拉照常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两个人互动,但今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研究员手里拎着一个箱子,里头放着许多把刀。

接着左拉亲眼瞧着,一个人是怎样被慢慢地处理成碎片的。

显然这位研究员手法纯熟,可左拉之前并没有见过他做什么。

当也许是隔菌室也顺便隔音了,左拉没有听到惨叫,但他知道那个人没有被麻醉。

当研究员通红着眼睛,带着深重的眼袋从隔菌室捧着一个小盒子如获至宝地走出来时,左拉成为了他倾诉的对象。

他对着左拉潸然泪下:“我终于成功了……”

盒子里的神经在剧痛中扭动着,研究员对着左拉解释起来:“我去除了无用的视觉神经和听觉神经,只留下了最纯粹的感知……”

左拉背后发寒,脑袋一阵接一阵地往上溢血。

这些神经虽然还留着最基本的条件反射,但它们又怎么能被称为一个人呢?

它无时无刻不经受着那些液体的刺激,做出摇摆的应激反应来。

只是在旁人看来动作缓慢,似乎也真的只是像海里飘舞的水草——

谁能想到那是什么?

若非亲眼所见,说不准他也会赞一句美。

研究员把一些残渣从隔菌室往出搬。

左拉看见他对着一块有块深色斑的头骨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放到了一个装着其他碎骨的箱子里。

在箱子被合上的时候,左拉瞧见上头标注着“垃圾”两个字。

而后他连自身的变化都似乎毫不关心了,在身躯里的另一种本能趋使他进行舞蹈和跳跃的时候,他也这些地做了。

虽然只是在椅子上扭动着所有能活动的器官,眼睛,手指,脚趾,舌头。

作为人时的记忆似乎越来越模糊了,但左拉坚信自己是一个人。

就像他坚信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他眼前隔着层玻璃被肢解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