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罗菲还是接住了。
只是那么一眼,她这下就确信是自己手在抖了。
她说不出话来,喉间很烫,手指将骨片牢牢攥着,仿佛因为怕它再掉下去而捏得太用力了,所以手才会抖。
罗菲只是看到了那片碎骨上的痕迹。
她认得,虽然过去不曾这样地触摸裸露着的它,但在那里还有一层薄薄的头皮的时候,她就曾用手指轻轻摩挲过。
说起来,乔比的那张头部的X光片,还在她陆上的住所里。
她说不出“这不是他”的话。
之前无数次,她都想着,那个乔比离开的晚上,触碰她脸颊的那只手。
冰凉得——
好像来自阴间。
往日她从不把这句话说完,但现在,这句话就毫无阻塞地冒了出来。
那鬼魂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游荡,渐渐地摸索到了她身边。
当她再一次想起那个夜晚的时候,想起暗光下那张稍微发亮的脸,竟然再一次地想,是不是那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那为什么他却不再来了?
在索莱勒姆的这些日子里,就连梦里,他都很少来。
现在她见到他了,并且同时得知,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罗菲红着眼睛,把骨片抱紧。
她默不作声地站了起来。
她以为她会怒喝,会恸哭,会不顾一切地找出罪魁祸首——
可她只是吸一下鼻子,用破碎的声音拼凑出完整的句子来问欧布:“其他的……呢?”
欧布不愿面对她,就不看她,只是指了指另一头的空地,那里放着一个小盒子,旁边是刨开的大坑和堆起的土块。
罗菲暂停了呼吸,走了过去。
她当然不可能认不出来那是什么,毕竟她是有真才实学的。
罗菲的视线触及盒子里的那张纸条,定定看了一会儿。
她咬着嘴唇,将那张纸扯掉,然后揉成一团,用力砸在地上,咬住了自己的胳膊,不让哭声溢出来。
胳膊上还有怪味,是那些液体的味道。
罗菲咬了自己好几口,然后猛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秋夕望向那个盒子,她之前是没有见过它的,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但并不难猜到,总不可能是钻戒吧。
罗菲赤着脚走了过来,没有看欧布,她径直望着这边围着的人,似乎冷静极了。
罗菲正要开口说话,另一头林子却传来了人声。
像有两方在争执,里头有女人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几个人包括欧布都看了过去,连小金也把马头扭了过去。
随着一阵剧烈的喘息和匆匆的脚步声,加尔的脑袋冒出来了。
他一头扎进人堆里,也无心理会在场的人,而是立刻转过去,对后头的人恶声喊叫起来。
:“我绝不会放过你们这些畜生的——”
话一出口,林子里露出了红发女人和马尾男的脸。
他们手上各打着一把手电,直直地照了过来,照亮了一圈各色的脸。
人多果然势众,那女人和马尾男现在林子边没有过来,但似乎也并不怵他们。
马尾男对着加尔语重心长道:“活着还有希望,要是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加尔根本不听他们的话,他见那两人没有贸然行动,似乎松了口气,转而环视一周,奔到了罗菲身边。
他注意到了罗菲同之前自己接触时的异常,可现在这些话也只能对她讲。
加尔用极快的语速道:“他们将实验中心和医护中心还有特监的人都杀了,打算带着原始病毒回大陆——”
之前红发女人接触过卧底研究员,她从他那里偷来了他自制的药,稍微用了手段,就替换了原本打算投进索莱勒姆的药剂。
实验中心是她亲自下手的,秋夕将通风口毁坏,无意中正帮了她大忙。
而院长呢,由于在她实验中心用雾化器的时候,正好在办公室,那里的通风口秋夕并没有毁掉,他就成为了实验中心的漏网之鱼,她只能亲自下手,了结了他。
就算医护中心和特监有些人因为没有吃饭而逃过一劫,那也没什么影响,她会一个个找过去,结束他们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希望的下半生。
但加尔不知道在哪里得到了终端,也不知道那是他的还是罗菲的,但上头似乎有个定时炸弹样的东西。
而刚刚在追逐过程中,加尔毫不犹豫地摁了下去。
但那不是定时炸弹。
那是一枚信号发射器。
但它不会招来什么官警军,而是一枚气势汹汹奔赴万里的导弹。
以前加尔只知道那是信号发射器,但现在他猜一猜,也能猜到那些人会留什么给他和外界,作为最后抗争的手段。
加尔将终端交到罗菲手里:“我已经启动了信号发射功能,现在还有一点时间,你快走,出去后联系外界,也许能找到救援。”
罗菲盯着那薄薄的黑色终端,上头反射出了她现在的狼狈模样。
她摇了摇头,扭头看了红发女人一眼,轻蔑地遥遥对着那神色僵硬的女人笑了一下,在盒子的旁边慢慢坐下了。
罗菲深情地望着盒子,将骨片按在胸口。
先前的节奏有些快,秋夕的思绪还没跟得上事情发展,但后头的话令秋夕心头警铃大作。
……为什么启动了信号发射功能,就要快走?
她决计想不到已经有一颗导弹,冲破层层密码的束缚,正往索莱勒姆呼啸而来,而她,正在索莱勒姆某个林子里,听加尔和罗菲讲话还不明所以。
唐守虽然有努力接触新知识,但并不晓得有导弹这样子的东西。
他疑惑地望了过去,怀里的人头左拉却把眼白下垂,用黑漆漆的眼仁看着他叫他:“伙计,我们要告别了,到最后,你能借你的衣服给我穿吗?我很喜欢它。”
唐守将人头转过来:“你说什么?”
人头左拉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并且补充:“我想唱歌”。
唐守无暇估计左拉觉得自己的衣服适合当戏服的事情,他揪住左拉前半句话:“告别?”
左拉还没说话,另一边的女人和她的跟班就给了他答案。
马尾男手里攥着什么,他盯着那东西,忽然尖叫起来,使劲拉扯红发女人:“他来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