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的那天,晚上十点左右。
十二岁的余欢被爸爸从睡梦中叫醒。
余杭城的声音无比慌乱,“欢欢,快醒醒,家里着火了!”
他是感觉到不对劲后,第一个醒过来的。
一睁开眼他就下了床,然后跑出了卧室,结果发现窗帘和沙发都在烧。
他连忙跑回去,叫醒了眉眼间透着难受的老婆,“小婕,快醒醒!”
有了外力的干扰,几乎是同一秒,裴婕就醒了过来。
卧室的门没关,她直接就可以看见火光跳动时打在墙上的影子。
反应过来后,她立刻就去推余杭城,“快去,把女儿带出去,快!”
余杭城心里自然也着急女儿的安危,但老婆这里……
家里的家具大多都是木质的,火势很快就蔓延开来。
时间根本容不得他耽搁!
他握了握裴婕的手,“好,那你等我,我还会回来的。”
余欢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还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呛了一口烟。
她无法自已地咳了起来,睡意瞬间没了。
看着神色慌张的爸爸,她有些怕,“爸爸。”
顾不上穿鞋,余杭城一下子就把她给抱了起来。
他没有回卧室,而是带着女儿直接往楼下冲去。
他家住在三楼,是这栋楼的中间楼层。
因为一共只有五层楼,所以是没有安装电梯的。
如今,楼梯上已经挤了很多人,每一个都在拼命地往外逃跑。
余杭城连跑带挤地将女儿带到了楼下空旷些的地方。
这里聚集着所有逃出来了的住户。
这场火来得太突然,裴婕从老公离开后就在想,到底会是谁干的?
是的,她没跑。
因为跑不了。
就在前不久,她摔了一跤,再也没法站起来的那种。
余杭城做不到在抱着女儿的情况下,还能把她也给带出去。
晚些时候,这栋楼全烧着了。
除了从一开始就没动的裴婕,和之后重新回去找她的余杭城外,其他人全都安全逃了出来。
消防员来得不算慢,但依旧达不到余欢心里的要求。
余姚是因为汪务德这次打她打得太狠,所以才会想着来哥哥这里睡一晚。
可没想到会碰到这一幕。
哥哥将女儿塞到她手里的时候,说了类似遗言的话。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哥哥就又跑进了火里。
她只能死死拉住怀里拼命想要挣脱的侄女。
她想遮住后者的眼睛,但没有第三只手可以让她这样做了。
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点亮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睛,可没有人知道这场火是因何而起。
而余欢的眼里却不断有水珠掉落。
她哭了很久,就算火被扑灭了,她也还在哭。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之后,她被余姚带回了家。
姑姑家没有可以让她睡觉的地方,她就在客厅里硬生生坐了一晚。
也因此,她才知道姑父带着堂哥去撬了锁。
她看见姑父笑得好开心,脸上的褶子都数不过来了。
那一刻她就明白,他们一点儿也不伤心。
随后的六年生活,在这个梦里,她只用了一会会儿的时间就再经历了一遍。
她记得,汪务德的身上永远带着烟酒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她也记得,汪丁信看她的眼神,自始至终都像是在看垃圾。
她还记得,汪静芷从来没有正眼瞧过她。
但占据她大部分记忆的,还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余姚。
她记得,姑姑会偷偷给她塞钱,会悄悄拿好吃的给她,也会站出来为她出头。
她以前觉得自己和大部分人一样,只会揪着不开心的过往不放。
但她现在不这样想了,她的记忆里明明是美好的更多。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她坐起身,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才十一点半。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只是她这梦,牵扯了太多。
余欢觉得眼睛有点干,心里也有点空。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就是很想给盛寻打电话。
盛寻中午陪她吃了午饭后,没回家,而是去了一趟学校。
直到五点左右,他才忙完回了家。
不过之后就一直在补觉,现在也差不多睡足了。
所以手机一开始震动,他就伸手拿了过去。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他接起,声音带着一点莫名的磁性,“欢宝,你还没睡吗?”
电话那边的小姑娘沉默了几秒,然后才开口,有些任性,但并不令他反感。
“盛寻,我想见你。
我现在就想见你。”
闻言,盛寻重新合上的眼又睁了开来。
小姑娘的情绪不对。
他满脑子就只有这一个想法,生不起其它任何一点儿的旖旎。
他立刻掀开被子,起身穿鞋,语气有些急,“好,那你等我。”
余欢滑下去,在床的一角蜷缩了起来。
她双手紧紧抱着自己,手机就放在脑袋边上。
她说,“好,我等你。”
夜深人静,一路畅行无阻。
盛寻以平生最快的开车速度赶到了小姑娘的家里。
许是天意使然,今天值夜班的保安就是平时和他相熟的那个大叔。
大叔见他神情焦急,便二话不说给他开了门禁。
他只来得及说一句谢谢,然后就跑没了影。
余欢听到门铃响的时候,是在她打电话出去的三十五分钟后。
她一直望着床单的,空洞的眼睛里即刻聚了焦。
然后迅速下了床,去了门口。
从猫眼看到门外的人是盛寻后,她才开了门。
盛寻眼前的门毫无征兆地就开了,紧接着怀里就扑进来了他的小姑娘。
他什么也没说,就让她这样抱着。
天气还没变凉,不过她穿的是长袖的睡衣。
他也就不担心她会着凉了,只安静地随着她在门口站了许久。
怀里的人一直没说话,他低头,看不见她的脸。
随后,动作轻缓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声音放低,“宝宝,要不要先进去?”
余欢整张脸都埋着,没出声,但盛寻感觉到她点了点头。
随后,她深吸一口气,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抬头看他。
两人的视线对上,没有言语却胜于言语。
等都进了门后,余欢躺回了床上。
盛寻则是在干净的地板上坐了下去,两条腿笔直地伸着。
他左手撑在床上,右手被小姑娘抓着。
余欢是侧着躺的,她双手握着他的右手,声音很浅地问,“你要不要躺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