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宁，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人。
顾禾泽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夸赞：“真聪明。”
许宓微微一偏头，半开玩笑地说：“你该不会是想和我说，纪蔓这事，有许宁的参与吧？”
“嗯。”
许宓看见他是这样认真的态度，嘴边的笑容渐渐消失。
的确，许宁真的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促使她和许盛天和好的那场车祸，他们所有人都知道是许宁干的，偏偏找不到任何证据。
之后许盛天他们想私下处理许宁，可是许宁转眼就嫁给元昊了。
眸子微微眯起，许宓自言自语道：“很久没看见她了。”
顾禾泽想点烟，看到许宓又作罢了，他说：“我会再查查，有结果告诉你，顾凡那边，我会尽快和他说的。”
许宓盯着他的烟盒，又想起自己在和纪蔓的撕扯中被她抓飞的烟盒，咽了口唾沫。
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禾泽轻叹口气，抽出一根递给她。
许宓心烦极了，现在顾禾泽的动作正合她意，她笑着接了，“谢谢。”
顾禾泽：“……”
……
下午的时候，许宓见到了华兹，因为这个培训中心，只要老师同意，是允许家长在后面陪同上课的。
许宓来了，华兹自然欢迎。
她坐在后面一堆家长里面，看着华兹在下面一个个检查他们的速写。
灯光下他的侧脸很温柔，往日的嬉皮笑脸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有对美术的认真和专注。
许宓正盯着他发呆，边上传来一个声音：“小姑娘，你妹妹在这里学画画吗？”
许宓一愣，下意识摇摇头，说：“不是，我是那个老师的朋友。”
“华兹老师啊？他是你的朋友吗？”中年女人笑容可亲，有一些惊讶。
许宓点点头，“嗯……”
“哦——”女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华兹老师人很好呢，水平也高。”
许宓第一次听到别人嘴里夸奖的华兹，有点惊奇。
中途下课的时候，女人过去自己女儿旁边，又把华兹叫过去。
于是许宓只好放弃去找华兹的打算。
上课铃声再响起的时候，女人才回来，许宓发现，华兹脸红了。
脸红什么？
这念头刚浮现出来，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又过来了：“姑娘，华兹老师是不是没有女朋友啊？”
“……”许宓被惊了一下，摇头。
“哦，谢谢你啊。”
女人脸上明显露出笑意。
许宓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女儿的背影，顿时有种预感——
华兹的春天怕不是要来了？
……
华兹下班以后，许宓拿这个事情调侃他，华兹摸摸鼻尖，耳尖毫无征兆地红了。
“哇。”许宓做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真的啊？”
“假的。”华兹神情有点尴尬，“我是去和别人一起学习绘画的，不是去谈恋爱的。”
凡是涉及到美术的事情，华兹的立场向来如此。
许宓笑了笑，表示理解。
华兹瞥了眼她脸上的创口贴，问：“你的脸怎么了？”
许宓满不在意地摸了摸创口贴，“纪蔓挠的。”
“她动手了？？？”华兹的声调一下子升上去，好像下一秒就要去找纪蔓算账一样。
许宓眨眨眼，“我先动手的，你觉得我能吃亏吗？”
“……”华兹嘴角一抽，想起之前被许宓打的几次，不由讪讪地笑了笑，“当然不能……诶，那顾禾泽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刚刚你上课的时候，他联系我了。”许宓停顿了一下，语气忽然变得也有些复杂，“他说他已经和顾凡说完了，要我……一会去接许暖暖的时候，见顾凡一下……他说，顾凡的反应很强烈。”
歇斯底里的那种吧。
“啊？”华兹惊得睁大了眼睛，“他怎么能这样？都不和你提前说一声吗？”
“……”许宓揉了揉太阳穴，想到一会要面对的情景，顿时什么都不想说了。
连埋怨的心情都没有。
……
带着紧张不安的心情抵达幼儿园之后，两个人接了许暖暖，出来之后发现顾禾泽在他自己的车子旁边等着。
下意识停住脚步，许宓紧紧盯着他身后的那辆车。
她知道，顾凡就在那里面。
朝华兹那边倾过去，许宓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你带暖暖先回去你家，我晚些去找你们。”
华兹察觉到气氛的紧张，点了点头：“好。”
许暖暖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她看了看许宓，又朝顾禾泽那边看过去，然后什么都没说，就乖乖跟着华兹走了。
因为是放学时间，有不少家长前来接孩子，当然，更多的是秘书司机佣人过来接孩子。
许宓抿了抿唇，抬步朝那边走过去。
顾禾泽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等她到了跟前，他声音低低的说：“他在车里，状态很糟糕，你坐前排吧。”
许宓担忧地看了漆黑的车窗一眼，做了很多建设的心还是砰砰地跳起来，她轻轻地咬着嘴唇，点头：“好。”
她和顾凡其实只见过几面，顾凡给她留下的印象是内向、话少，和许暖暖有点像。
心情沉重地开车门上了副驾驶，男孩抽噎的声音瞬间钻入他的耳朵。
这个声音在她上去之后，瞬间变得更大了。
她能感觉到，那是对她的排斥。
没有回头看，许宓闭了闭眼睛，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顾禾泽跟着上来，关门。
他看了一眼红着眼睛的顾凡，对司机吩咐：“回家。”
司机知晓今天情况特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甚至连开音乐的勇气都没有了。
路上还是算是顺利，虽然顾凡一直在用哭泣表达自己的排斥心理，但是他并没有做出别的什么事情。
到达别墅区之后，几个人下车，司机去停车，瞬间空间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顾禾泽抱着顾凡，顾凡把脸埋在他的肩上，全程都没有看过许宓。
许宓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别墅。
顾禾泽清出去了所有的佣人，然后把顾凡放在沙发上。
三个沙发，顾凡坐在左边的，许宓坐在右边的，顾禾泽坐在中间那个。
顾凡的眼泪差不多流没了，他低垂着小脑袋，手里握着卫生纸，丝毫没有要说话的打算。
顾禾泽和许宓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无奈。
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宓一直盯着地板，巴不得能钻进地缝里逃避这一切。
最后还是顾禾泽先开口了，他说：“顾凡，我和纪蔓，是和平离婚，你不用和我闹情绪，闹了也没用。”
许宓：“……”
这？？？
顾禾泽的耿直超出她的想象……
孩子现在是要哄的好吧？？？
果不其然，在听见这些话之后，顾凡直接跳下沙发，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往楼上走。
“顾凡！”顾禾泽皱眉，“你在闹什么脾气？”
顾凡的小身影停了一下，然后步速更快了。
顾禾泽怒上心头，大步过去要揪住顾凡的后衣领，被许宓给拦住。
对上顾禾泽带着疑惑的双眼，许宓耸耸肩，唇边笑容有些勉勉强强，“我早就猜到了，没事，让他自己静静吧。”
许宓都这样说了，顾禾泽自然不会再拦着顾凡，但是他还是说了一句：“顾凡，从今天开始，你的生活里不会再有纪蔓，你最好清楚你的妈妈是谁。”
许宓连忙插了一句：“你现在不认我也没事。”
逼得越紧，小孩子跑得越快。
顾禾泽：“……”
然后顾凡踩着拖鞋，蹭蹭蹭地跑回自己屋了。
门被不轻不重的关上，许宓无意识地叹口气。
顾禾泽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许宓转身下楼，别开了顾禾泽的手，她在沙发上坐下，握着一只茶杯，语气复杂，“我现在有点能理解，我当时那么排斥我家里人的时候，他们的心情了。”
那种激动兴奋又紧张的心情，然后一下子变成失落、退让和纵容。
她终于也体会到了。
顾禾泽看了一眼顾凡房间的方向，心头沉重，“顾凡这个孩子，有事情喜欢藏在心里，我现在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就很难办。”
许宓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往后靠上沙发背，说：“他一定觉得是我赶走了他的妈妈。”
顾禾泽皱眉，不赞同她这个说法，“你就是他的妈妈。”
许宓抖了抖衣服，起身，“我上去看看吧。”
“我和你一起去。”
许宓翻了个白眼，“得了吧，就你这个严父，还是在这坐着吧。”
“……”
被嫌弃了怎么办？
顾禾泽有点无奈，“上去左手边第三间。”
“知道了。”
许宓也说不准一会儿可能会面对什么，她敲了敲顾凡的门。
里面没有动静。
许宓是个不会哄人的人，许暖暖也不需要她哄。
再敲了几次无果之后，她在想是下去求救顾禾泽还是推门进去。
正在思考的时候，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许宓垂眸一看，看见身子小小的顾凡站在她面前。
顾凡这次先开口了，他盯着脚下的地板，声音明显带着哭腔：“你来干什么？”
许宓刚酝酿好的情绪一僵，她扯扯嘴角，心里免不了觉得受挫。
她说：“来看看你。”
顾凡噔噔噔地跑回床上，背对着许宓坐着，鼻音很重：“我不用你看，你走。”
这么明显的拒绝……
有点伤人。
在心里悠悠叹了口气，许宓跨进门，顺便带上了门。
顾凡以为她走了，结果回头一看，就看见倚在门上的许宓。
红扑扑的小脸瞬间垮下来，他眼里含着的泪水又落下来，“你这个坏女人，抢走我妈妈，我讨厌你！”
许宓就知道他是这个想法。
她闭了闭眼，只觉得心里的无力感更重了。
五年时间，纪蔓带给顾凡的先入为主的意识很强。
那她呢？
明明她也什么都没做错。
道不明情绪地看着天花板，许宓喃喃说：“是我把你生下来的，你不要搞错了。”
说完她又仔细看着顾凡的模样。
他小小的一团，坐在那里，穿着背带裤，他那么小，像一个小团子。
他白，也很嫩，粉雕玉琢的，像一个精致的小娃娃。
他的眼睛很大，双眼皮，继承了他父亲的桃花眼，现在这双眼睛里充满了对许宓的排斥与厌恶。
原来这就是她五年都没放下的孩子的模样啊。
真好看。
许宓看痴了，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
顾凡皱皱鼻子，气呼呼地转过去，不给许宓看。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快十分钟。
挫败感和悲伤感越来越强烈，许宓先扛不住了。
她向来不会处理这种事情，更何况哄孩子。
她对着顾凡的背影说：“阿姨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她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顾凡的回复，索性开门走了。
等门被关上之后，顾凡才回头看了一眼。
看见房间里空无一人，顾凡舒了口气。
皱巴巴的小脸舒展开来，他摸了摸枕头底下，掏出一个东西。
是个照片。
上面是他、顾禾泽以及纪蔓的三口之家的照片。
画面很温馨和谐。
他盘腿坐在床上，把照片放在手心里，看着看着眼里又噙满泪水。
……
带上门之后，许宓朝顾禾泽无声地摇摇头。
顾禾泽大概也猜到了这个结局。
他上楼，说：“我去试试吧。”
许宓拉住他的袖子，眉毛微皱，“你温柔点。”
顾禾泽顺势握住她的手，表情放松柔和下来，“好。”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顾禾泽的一个小动作都能让许宓心颤很久。
此刻也是。
她抽出自己的手，垂眸没说话。
顾禾泽看了眼自己的手，似乎是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进去了。
许宓看了看紧闭的屋门，决定下楼等着。
……
屋内。
顾禾泽一进去就看见顾凡缩在床角，正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顾禾泽坐在床边，想起许宓刚才的话，便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点，他轻声问：“凡凡，你是怎么想的，和爸爸说一说？”
顾凡抿着嘴唇，不吭声。
顾禾泽眸色沉了沉，他的耐心刚要没了的时候，顾凡出声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小，让人觉得无端的悲伤。
他问：“爸爸，你不喜欢妈妈，是因为这个阿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