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政领着十几名亲信,从玉璧赶往虎牢的途中,一路风尘仆仆,却在半路又碰到宇文泰的秘使,
旋即勒马,接过宇文泰的密信,赶忙拆开,目光匆匆扫过,脸色瞬间凝重,继而深深地叹了口气,
身边亲信见状,忙凑近轻声问道:“大人为何叹气?”
王思政眉头紧锁,缓缓道:
“丞相在邙山,败了!如今命我前往弘农守城!走,去弘农!”
随后几人连夜赶往弘农,只留马蹄溅起的沙尘扑扑。
此次宇文泰邙山之战六军皆出,近六万军士被斩杀俘虏,而撤军途中,又有大量士兵因伤病与混乱折损。
如今的西魏,兵力凋零,能驻守弘农的士兵实在是少得可怜。
王思政抵达弘农,顾不上休息,径直去见达奚武与宇文导,询问兵力状况。
宇文导面色阴沉,低声说道:
“此时城中兵力,不足千人,可东贼追兵却有五千之众!
侍中大人,您前不久在玉璧刚击退贺六浑,如今这弘农又该如何坚守?
王思政来回踱步细细思索,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如今弘农城墙防备都未完善,我军又兵力不足,死守是守不住的!唯有用计!”
达奚武、宇文导旋即追问
“何计?”
“空城计!”
几人虽见王思政言辞坚毅,却还是露出担忧之色!
王思政目光深邃,缓缓说道:
“你们大可放心,贺六浑没有亲自过来,说明什么?”
其他人顿时眼睛发亮,争先先问了起来
“说明什么?”
王思政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自信满面。
“说明贺六浑军心不齐,如今的追兵,不过是佯装,做做样子罢了!
只要略施计谋,西贼便可不战而退,这空城计,不过是给他们一个退兵台阶而已!
但,还是得在靠近城门位置,埋伏重兵......
还得若隐若现,故意使敌瞧见,让敌不知我军虚实,防范于未然......”
当刘丰率军来到弘农城下时,只见城门大开,王思政竟脱了战袍,安然睡卧于城内道路之中。
显得毫无畏惧,似乎全然不怕城外众兵。
刘丰勒住缰绳,战马嘶鸣,他心中满是疑惑,目光紧紧盯着城内那坦然自若的王思政。
一时间,他竟有些犹豫,不敢贸然进城。
他眯起眼睛,仔细查看城中情形,隐隐看到城内似有伏兵。
想到王思政前不久才在玉璧击退高欢亲率的大军,如今竟来了这弘农守城,心里渐生忌惮。
又想到达奚武以及宇文导等西魏勇将都在城内,心中就愈发忌惮,
若城中埋伏重兵,自己贸然攻城,若损兵折将,只怕高王怪罪
权衡再三,想到如今自己大可不必去冒险,终是咬咬牙,下令退兵。
待东魏退兵后,王思政立即着手修筑弘农城墙防御。
完善城头的橹、雉堞、敌楼等布防。
同时,他又安排屯田种粮,囤积粮草,以防东魏大军后续大举进犯。
至此弘农逐渐成为东西魏两境防线上一座坚不可摧的要塞,此后东魏北齐再未有大军越过弘农。
高欢返回晋阳之前,先到了邺城。
高澄听闻父亲到来,急忙从府邸匆匆赶来迎接。
“子惠见过父亲!”
高欢看着高澄,见他神色之间似乎相较于以前,有些了成熟稳重之态,亦多了些许冷峻。
故而心里也不再似前几日那般气恼,只是揪着崔暹过错,想填住众人口实。
“之前我说过,饶了崔暹一命可以,但必须受一番杖责,如今崔暹何在?”
高澄看了一眼父亲,面无过多表情,只是命手前去崔暹躲藏的寺庙传人。
崔暹匆匆赶来,一路跑得气喘吁吁,一见到高欢,就跪身在地,俯首拜见
“下官见过丞相!”
高欢面色阴沉,开始数落崔暹的罪过,
“崔暹,你因个人私怨,引得仲密谋反叛逃,你可知罪......”
崔暹一直俯首不起,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静静的等待着高欢最后的责罚之令。
高澄趁此机会,快速走出院子,脚步匆匆,终于见到了陈元康。
“陈元康,此次崔暹若是受了杖责,你以后也别来见我了!还不快去大王面前?”
说完也就拂袖离开,陈元康望着高澄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紧,旋即往高欢所在庭院奔去。
此时院中崔暹已经褪去衣衫,准备受罚,陈元康顾不上许多,直接在立在台阶上为崔暹求情
“大王,您既有意把天下托付于世子,如今世子既用崔暹,却不能免其刑杖,
只怕世人会觉得大王与世子之间,父子不和!还请大王免去此杖!”
邙山之战得胜,高欢本就没有非要重罚崔暹的心思,见陈元康如此求情,便顺势而为
“罢了,高仲密谋反,终归是他自己的缘故,
但崔暹,你既辅世子,不应为世子招致过多怨恨,此次我先暂且饶了你这顿责罚。
不容再有下次!”
崔暹再次叩首,
“谢过大王宽恕,崔暹定谨记大王之言!”
“再次,世子的一言一行,你也应当细心留意,若是有违制之举,言行有误你也应当积极劝谏,不得让世子于人前人后落人口实.......你且起身退下吧!”
崔暹终于立起身子,抱手回道:“是,大王,下官先行告退。”
说完也就退出了院中。
高欢在邺城逗留了一两日,暗中观察高澄。
高澄除了面色较以前稍冷一些,处理政务却依旧井井有条,看上去反而沉稳干练了许多,心中稍感宽慰,于是班师回晋阳。
高欢回了晋阳以后,心里仍旧有些许担忧,如今他只能指望的子嗣只有高澄,万一高澄真有什么问题,以后又当有谁继承自己的大业
想到高洋此前的快刀斩乱麻,城门战彭乐,
“也该让子进去邺城历练一番了!”
不久后,高欢便安排高洋携妻眷前往邺城,名义上是辅助高澄,实则是想让高洋早些熟悉政务,同时也是对高澄的一种警醒与敲打。
高澄在府邸查阅历来的钱币资料时,下人前来禀报
“禀大将军,太原公与永安郡公到了!”
高澄眼睛微斜,目光从文献上移开一瞬,又立刻回视手中书籍,冷冷回了句:
“知道了,下去吧!”
待下人退下后,他才缓缓放下手中书料,整了整衣衫,步出书房前去前厅。
远远望见坐在正厅床榻上的高洋,心中思绪万千。
他与诸位弟弟年龄相差甚远,唯有高洋与他不过相差五岁。
如今他已十七,父亲让高洋来邺城,父亲让他来邺城也不无道理
他一边想着,一边缓缓进入正厅。
高洋、高浚见高澄来了,忙起身行礼:
“子进、定乐,见过长兄!”
高澄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二弟、三弟你们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先去休整一番,晚上为兄设宴,为你们接风洗尘!”
“二弟此番携了家眷,晚上宴会记得也带上弟妹一同.....前来”
说到此处,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瞥向高洋的脸庞,只见高洋鼻子下挂着一条鼻涕,正随着呼吸微微晃动。
高澄心中一怔,所以说话顿了一顿,脸上的表情也有些许不自然。
高浚察觉到高澄的异样,好奇地歪着头看向高洋,也瞧见了那挂着的鼻涕。
他皱了皱眉头,面露嫌弃之色,当众呵斥高洋身边人:
“你们还不快为二兄拭涕!”
高洋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怒火,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但当着高澄的面,他不敢发作,只能强压怒火,低头极力掩饰自己的怒目。
高澄看着高浚如此,又仔细审视高洋的表情,心中五味杂陈。
他想着自己家中那一群孩子需要管教,如今两个弟弟又来到身边,也需费心。
高浚虽然聪慧出众,但身世终究不正,如此当面折辱高洋,也实在有些过分。
可高洋也不小了,可为何连鼻涕都不知擦拭?
高洋左右随从赶忙掏出绢布,递向高洋。高洋接过绢布,匆匆擦拭了鼻涕,动作略显慌乱,
“子进,你是父亲的次子,年纪也不小了,记得以后常备绢布,注意些仪容!
好了,你们两先下去休整休整,都换身干净衣服,晚上来见我!”
高澄虽然言语中叮嘱高洋要注意仪表,却并未指责高浚。
“是,长兄。”
高洋应了一声,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
两人随后便各自去往院落沐浴更衣。
宇文泰此次大败,开始改革施行府兵制,逐步任用大量汉人氏族集团,形成之后影响至隋唐的关陇集团。
宇文泰先前留魏光防守虎牢,西魏邙山大败后,宇文泰便派出遣间谍潜入虎牢,正好被守在外的侯景所截获,
侯景将计就计,将密信内容从坚决防守改成尽快撤离,然后将间谍放入了城内。
魏光看到信件以后连夜弃虎牢而逃,至此东魏收复了豫、洛两州以及虎牢。
五月,侯景将俘虏的高慎亲眷押送至邺城,除了他的子女,也有李昌仪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