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见了众人都闭口不言,冷笑了一声,旋即转身飞奔出屋,舍乐不敢怠慢,匆匆追了上去。
他猛地揪住一名守卫,声音带着一丝狠厉:“大王可曾来过?”
守卫不明所以,只是连连点头,高澄听了一喜,紧接着追问
“大王从何处来?又去往何方?”
“洛……洛阳!”
高澄心急如焚,唤来马匹,翻身而上,舍乐满脸疲惫却也只能一路跟随。
夜色渐浓,直至完全被黑暗笼罩,高澄一路疾驰,终于赶到洛阳高欢的营帐。
营帐内灯火通明,高欢正与众人商议军事,见高澄闯入,眉头瞬间拧紧,怒意在眼中翻涌,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加快语速安排好一切,然后遣散了众人。
高澄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迫不及待地扑到高欢面前问道:
“父亲,是不是您将阿姝藏了起来?”
高欢缓缓整理着手中的舆图,抬眼瞥了一下高澄,眼神中满是失望
“子惠,你此番前来,又是为了阿姝?若是为此,不必找我!”
“为何?父亲为何要将阿姝藏起来?父亲以前不是说要将阿姝许给我做妾的吗?可父亲您,为何总让我与阿姝分开?父亲,您告诉我阿姝现在在哪里....”
“够了!”
高欢断喝一声,
“子惠,我曾以为她作妾室无妨,可如今,不行!””
高澄一时愕然,呆愣当场,接着追问
“为何不行?我们已有夫妻之实,她是长恭的母亲!如何不行?儿子现在只想要她一人!”
“哼!”高欢冷哼一声,
“子惠,你要多少女人,要什么样的女人为父都不管,独独阿姝不行?
至于为何不行?
你且扪心自问!你此番为何冒险来邙山?
我原还以为你还真是来为我分担,可不想你竟是为了一个女人,
为了她,你还险些贻误军机,为了她,你贸然不顾生死,冲入乱军之中,
你这般行事,怎不让为父失望?
所以,你要任何女人为父都可以不管,唯独不能留下乱你心神的女人!
她于你而言,便是祸水,万不可留!”
高澄张了张嘴,却一时语塞,只能倔强地反驳
“阿姝不是祸水,她只是儿子心头之人!”
“就因她是你心头人,为父不愿再与你谈及此事,你出去!”
高欢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高澄重重的跪到地上,开始苦苦哀求
“父亲,儿求父亲成全,我只想要一个阿姝!父亲,您告诉我她在哪里,她怎么样?”
高欢长叹一声,满心的失望与无奈
“你要我成全?那我告诉你,阿姝已不在人世!我如何成全你?”
高澄倔强的质疑着,恳求着
“儿子不信,父亲定是在骗我!若阿姝真已离去,为何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父亲,儿子求您了!”
高欢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打这个让自己如此失望的儿子了,他能容忍女人于高澄而言是玩物,但决不能容许女人于高澄而言重于大局。
他闭目思索片刻,旋即睁眼,大声吩咐手下士兵
“取一壶酒,再拿金银樽各一!”
高澄跪在地上,满心疑惑地望着父亲。
高欢低头看着儿子,眼中满是复杂之色,想着高澄从小长大的情景,
回忆着他从稚子童心到少年高志,那个聪明伶俐、踌躇满志的孩子如今为何会这般?
“为父不想和你啰嗦了,你要为父成全你?可以!”
高澄瞬间转忧为喜,欣喜的期待着父亲接下来的话语。
此时士兵已经取来一壶酒,以及金银酒樽,高欢随即上前将酒各自倒入两个金银樽内,
然后叹了一口长气,继续说着
“子惠,不说你是出身高贵,但你也算是养尊处优长大的!
为父倒了这两樽酒,你自行抉择!
选金樽你仍旧是渤海王世子,仍旧养尊处优,将来继承为父大业,但从此莫要再问秦姝之事”
高澄瞪大了眼睛望着高欢,大概也能猜到父亲接下来的话语了,颤抖的唤了声
“父亲?”
高欢眯起眼睛,愁容满面,继续说道
“选银樽,为父便成全你与秦姝,但你将不再是世子,权势地位皆会离你而去”
说着顿了一顿,最后发狠说了最后一句
“亦不再是我高家子孙!”
高澄如遭晴天霹雳,瘫坐在地,他没有想到,他仅仅是因为喜欢秦姝,竟被父亲如此逼迫。
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阿姝曾说过的话,秦姝当初给出的那个答案,和今日父亲给他的抉择,又有何区别?
不禁暗自苦笑,笑话自己终究还是被父亲拿捏着
“别愣着了,去选吧!”
高欢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高澄缓缓起身,目光呆滞地走向摆放酒樽的桌案前
一时犹豫不决,他不知道为何要一定要二选一,父亲给的选择让他犯难
他的眼前不断闪过与阿姝相处的往昔,想着他们年幼的无忧,想着分离之后的相思之苦,想到重逢之后的患得患失,
而此刻秦姝身受重伤,难道就要为了所谓的权势地位,真就与她永远不得相见吗?
相思已经够苦了,又该如何去承受与她的永别之痛?
于是缓缓的将手置于到银樽上方
“子惠,你当真如此狠心?”高欢见状,焦急地呼喊。
高澄的手顿在半空,心中思绪万千。
想到父亲母亲,也想到自己已是六个孩子的父亲,想到自己议政于庙堂的场景
自己之所以锦衣玉食、自己之所以权力滔天、自己之所以美女环绕,自己之所以趾高气昂,不过父亲一句话。
选金樽自己还是那个曾经的自己,选银樽自己又将是一个怎样的人生?
不管怎样,是否就能如秦姝所说的那样,从此共天涯?
他很想,很想喝下那银樽里的酒,他的手慢慢伸手,好想好想去拿银樽
“子惠?”高欢再次失望的喊着
听着父亲的喊声,一时心底深处的本意被唤醒,转而伸手握住了金樽,仰头一饮而尽。
高欢见儿子饮下金樽之酒,长舒了一口气。
高澄却已泪流满面,心里自嘲到,终究还是放不下这一切。
他哽咽着轻声问道:
“阿姝是否还好?是否能够好好活着?”
说罢,抬头望向父亲,眼神中满是渴求。
高欢默默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高澄才缓缓低下了头,流着眼泪
“父亲,儿子先告退了!”
高澄失魂落魄地走出营帐,
次日清晨,他早早的向父亲辞行回邺城,正好在帐外撞见斛律光,
斛律光见他无精打采的模样,轻轻问了一句
“大将军,你怎么了?”
高澄看了他一眼,眼神空洞
“明月,我们该回邺城了,你不跟我走吗?”
“大王还有些事务交托于我,明月过几日再回。”
高澄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斛律光突然说道:“大将军,不如到我营中稍坐?”
他心中盼着高澄能去营帐中看上一眼,那里就有他心心念念的秦姝。
高澄沉浸在悲痛与自我厌弃之中,丝毫未领会他的好意
“不了,我先回邺城,你也早些归来。”
言罢,头也不回地离去。
斛律光看着高澄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心情沉重复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