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兴玉急匆匆的来到千金楼,千金楼已经一片狼藉。
火势早已经被扑灭,千金楼的姑娘们个个灰头土脸的聚集在门外。有姑娘在门口不停的抽噎。千金楼门前聚集了大量的看客。
随着一声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退散,千金楼门前终于让出了一条路。言兴玉大步流星的走进千金楼,老鸨也跟着言兴玉走进了千金楼。
“本官乃大理寺右少卿,赵尚书现在何处?”言兴玉看着老鸨,声音寒凉。
“回大人,赵尚书尸身现在二楼碧月姑娘的房间。大人请随我来。”老鸨小心翼翼的将言兴玉引到二楼,推开碧月的房间。
房间中赵继和碧月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赵继倚在床榻的地上,早就没了气息,而碧月则趴在地上,头面向门口的方向,右胳膊朝着门口的方向伸展着,地板上被碧月的指甲挠出一道印记。
言兴玉上前探了探碧月的鼻息,碧月已经没了气息。他藏在宽大的官服内的双手,紧紧的攥了攥拳头,他本就怀疑碧月有问题,碧月就丧生了,这与不打自招有何区别?
他接着又去探了探倚在床榻边上坐着的赵继,这位赵尚书同样没了气息。赵继身着里衣,有些衣衫不整,奇怪的是,他的胸前有两道指甲痕迹。
“来人,验尸。”言兴玉沉声道。
仵作验尸期间,言兴玉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老鸨的神色。见碧月没了气息,老鸨仿佛自己的心肝脾都在打颤,她在碧月身上投了那么白花花的银子,原想着靠着碧月打出名气,让这千金楼在元京成这一众花楼中站稳脚跟,谁知道这小妮子竟然是个福薄的。
她用力的绞着手中的帕子, 心下不住的抱怨:“自己福薄也就罢了,竟然还拉上了刑部尚书,这可是天大的祸事。”
言兴玉看着老鸨脸上不断变化的表情,很是好奇:“劳烦妈妈讲一讲这碧月的来历。”
老鸨听到言兴玉提到自己,连忙小心翼翼的说道:“回大人,这碧月是腊月二十五那日,被她的亲叔叔卖到这千金楼。当时这姑娘虽然蓬头垢面,但是难掩她绝世的相貌。她叔叔说,因为家道中落,家中断了粮,弟弟又生了病,没钱买药,这才把她卖了,给弟弟换一副药钱。”
“小人虽然同情他们一家的遭遇,她已经十六了,要是花大价钱培养肯定是血亏,原本就想给几个银钱把她叔叔打发走。”
“谁知这小妮子是个有主意的,居然当场跳了一曲惊鸿舞,虽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是跳起舞却是如同掌上飞燕,舞姿轻盈,曼妙多姿。”
“这小妮子是有主意的, 说虽然是被迫卖身,但是就凭她的这一身舞姿,一定会让小人赚的盆满钵满,所以要小人一百两银子买下她。”
老鸨吞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小人一时贪心,这千金楼从来都没有如此出挑的姑娘,以至于一直被其他花楼押着,无法抬头。小人想着,这碧月的确就像是吃这碗饭的。所以小人便狠了狠心,花了一百两银子,从她叔叔手中买下了她。”
末了,老鸨还紧急补充一句:“启禀大人,小人真的没有逼良为娼,这碧月的确是被她亲叔叔卖进来的,她自己也愿意被卖。”
“小人这里还有她的卖身契。”
言兴玉有些鄙夷的看着老鸨,心下道:“看来这老鸨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能随时翩翩起舞,跳出惊鸿舞,这样的人,都敢不经调查就留下,也难怪这千金楼一直不温不火。”
“你可知碧月是哪里人?”言兴玉沉声问。
“回大人,她叔叔说,她们是肃州人士,家中遭难,带着侄女和儿子前来投奔亲戚,谁知道亲戚没找到,儿子还病倒了,无奈之下,这才出此下策,卖掉自己的侄女。”
老鸨有些心虚的看着言兴玉:“小人看他们可怜,也就没有细查。”她心虚的看了一眼言兴玉,补充道:“都是小人贪心,一心只想着让千金楼站稳脚跟,这才被贼人有机可乘。”
显然,老鸨自己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他玩味的说道:“看来妈妈是常年玩鹰,却被鹰子啄了眼。”
老鸨讪讪一笑。
“你刚刚说她的叔叔带着自己的儿子在京城?你可还记得她叔叔的模样?”
“记得,记得”老鸨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东怀,你带老鸨去画影图形,将碧月的叔叔带到大理寺。”言兴玉语气低沉的吩咐着,这碧月的身上疑点太多了,他有些好奇,对方用一个连身份都没做圆的人来这千金楼,难道就是为了傻一个赵尚书?
随行仵作在验尸后,告诉言兴玉,赵尚书是在大火中窒息而死,而这位碧月姑娘,却是中毒。但此毒颇为罕见,他并不知道是什么毒。
“启禀大人,赵尚书窒息之前,已经中了迷药。”仵作又继续补充着。
“好,本官知道了,有劳”
言兴玉暗自思衬:看来这位碧月姑娘,就是冲着这赵尚书来的,她的目的,就是杀掉赵尚书,只是从碧月的尸体上来看,她脸上惊恐的表情,身体似乎在奋力的往前爬,像是想要爬到门口,从她脸上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并没意识到这场大火,更未想到,自己会中毒。
既然是冲着赵尚书来的,那就好办了,只要查清赵尚书这些年所办的,所经手的案子,是否有仇人即可。
没由来的,他的脑海中浮现出镇南侯路家的通敌叛国案。或许这赵尚书与路家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也未可知。
还得去查阅卷宗!
在来千金楼的路上,言兴玉已经仔细思考过,当年路家通敌叛国之事,需经刑部、大理寺、督察院三司会审无误后定罪伏法,此案罪证确凿,并无异议。
无论是大理寺、刑部、都察院,朝廷中都有各方势力在其中安插,因此也产生了不少冤假错案,一些罄竹难书的权贵的犯法之后,也无法顺利的让其伏法。最为典型的,就是路家一事。
当年路成仁被下狱之后,被关在大理寺监牢中。刑部官员、都察院御史,甚至就连大理寺都认为路成仁是被冤枉的,纷纷求情。即便是面对种种铁证,三司会审都迟迟不对路成仁定罪。
此事令澧成帝震怒,说一句结党营私都不为过,手握重兵的侯爷,在朝堂上结党营私,公开与皇帝对着干。哪怕是没有证据,澧成帝也不会让这样的存在,更何况此事还是铁证如山,澧成帝把路成仁暗中与南番往来的书信扔在当时的大理寺卿、刑部以及督察御史面前,尽管三人一纠结心有疑惑,可也不敢再多言。
路家之事过后,澧成帝便有了设三法司的想法,三法司凌驾与三司之上,主要监察百官犯罪一事,主管百官的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卖官鬻爵之事。
这一职位由皇族之人担任,初衷便是让统领之人不畏权贵,如实办差,从而肃清吏治。
后来三法司的职权进一步扩大,由原来的主管贪污扩大为负责整个大澧刑狱之事。各地方送来的死刑案件,需由三法司审核后才能定罪。
三法司的第一任长官,便是澧成帝的亲弟弟齐安王,直到去年齐安王去世,这一差事空缺,直到今年由离琴翊琛盯上。
回到大理寺,言兴玉命人拿来当年镇南侯当初通敌叛国案的卷宗,惊讶的发现,这位赵继便是在当年的右副都御史,当初督察御史内为路家求情之人不在少数,可这位赵继偏偏不在其中。
看在澧成帝眼中,便是赵继不与他人沆瀣一气,自然对其另眼相看。于是赵继便从右副都御史升迁至左副都御史,再升迁至左都御史,最终平迁至刑部尚书。
果然,这位赵继也是当年路家之事中的一员。似乎所有的事,都围绕着当年的镇南侯展开,言兴玉想重新调查当年的镇南侯一案。
当年镇南侯通敌叛国的证据究竟是从何而来?为何大理寺、刑部、督察御史冒着被惹怒圣人的风险,也要为镇南侯求情?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隐情?
还得进宫一趟。
勤政殿内,赵继死在千金楼的消息早就传到了离琴翊琛的耳中,他一拳砸在龙椅上,杀气弥漫,手中的玉盏被瞬间捏碎。大殿中寂静无声,尚时小心的侍奉在身旁,大气都不敢喘。
偏偏殿外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启奏陛下,大理寺右少卿言兴玉言大人求见。”
离琴翊琛强行压住内心的怒火,“传。”
“赵继之事可有眉目?”未等言兴玉出声,离琴翊琛便抢先问了出来。
言兴玉干脆利索的回答道:“陛下,赵大人是被人先下了迷药,置于火中让其窒息而死。臣推断,杀死赵大人之人,就是千金楼的碧月。”
“哦?凶手何在?”
“启奏陛下,凶手被人下了毒药,在大火起火前便已身亡。”
离琴翊琛又重重的一拳砸在龙椅上。“可查清凶手为何要杀赵大人?”
言兴玉将自己所查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离琴翊琛。
“你的意思是,赵继与当年的路家有关?”离琴翊琛心下一沉,急忙追问道:“兴玉,朕曾让你查过,当年左丘盛谋逆后,可有后人留存于世,你可有查到?”
“回陛下,臣无能,尚未查清此事。
离琴翊琛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也罢,左丘家一事已经历经四代,年代久远,让你贸然去查,也是难为你了。”
“陛下,臣此番进宫,是想请皇贵妃帮臣一个忙。”
“你说。”
“仵作说碧月所中之毒,是一种罕见的毒药,他无从得知,所以臣想请皇贵妃帮忙辨认一番。”
离琴翊琛转头看向尚时:“去将鸢儿请来。”
蓝彤鸢被请到勤政殿,路上尚时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她。这一路上她都在好奇那罕见的毒药。
见到言兴玉之后,言兴玉将仵作从碧月血液中提取出的毒药递给蓝彤鸢,她小心的接过盛着毒素的容器,凑到鼻尖轻轻一闻,心下一沉,脸色微微一变:此毒竟然与他师兄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又是白决明!
蓝彤鸢直截了当的给出了结论:“陛下,又是黑衣组织。”
果然!离琴翊琛和言兴玉的推断得到了印证。离琴翊琛心下清楚,白决明步步紧逼,自己必须先他一步找到那件东西。否则一定会天下大乱。
“陛下,臣想请陛下恩准臣重新调查路家之事。”言兴玉郑重其事的请求道。
离琴翊琛并不意外,只是语气极为沉重的说道:“兴玉,不必查了,你想知道的,朕都告诉你。”
听完这其中的恩怨,言兴玉大为震惊,所有的疑惑都在这里得到解释,良久,他才磕磕绊绊的说道:“陛下,这么说来,白决明是在找东西?他屠戮沈家是为了找东西,那杀掉赵大人,难道说也是为了找东西?”
“兴玉,此事关系重大,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见言兴玉尚未就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离琴翊琛无奈的出言警告。
此时的蓝彤鸢突然开口道:“陛下,鸢儿想去一趟千金楼,总觉着赵大人之事还有隐情。”
离琴翊琛思忱片刻,才缓缓开口:“也好,朕也想去看看,这白决明还有什么花招?”
千金楼已经被封,因为当朝的刑部尚书死在楼中,这里被官兵封的严严实实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时逢年三十儿,加上游神,百姓们都出门参与游神祭祀活动,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街市,因为一场大火戛然而止,刑部尚书赵继死在花楼中的消息,如同涨了翅膀,传遍大街小巷。
消息早就传回赵继府上,赵继的夫人许氏一边强忍着悲痛,让下人们置办灵堂,采买下葬用品,一边要忍受着流言蜚语,接受贵族们的指指点点。
正当她强行打起精神操持着府中事务时,一把冷箭架在她的脖子上:“说,那件东西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