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桐提供的线索,再加上言兴玉之前查到的沈时君,以及离琴翊寒那日所讲的故事,已经足够拼凑出整个事件的全貌。
但蓝彤鸢心中还留有疑点。当日告发左丘盛谋逆之人是沈时君,沈时君劝降了左丘盛的心腹,也就是路家的老祖宗。为了活命,路家选择了向离琴家投诚,这样沈家得到了重用,路家得到了爵位。
因为不确定路家是否诈降,离琴皇室命令沈时君监视路家。路家投诚之后,因为有沈家在离琴家的太祖爷面前作保,路家得到了保全,并且慢慢得到重用,这也就是心桐口中的,沈家提携了路家。
后来路家反而后来者居上,立下不世功勋,被封为镇南侯。
路家不忘提携沈家提携之恩,结下儿女亲家。这么想着,倒也说的通。但蓝彤鸢总觉着还是有连不上的地方,比如,路家是以通敌叛国的由头被灭门的,此事究竟是谁查出来的?
恐怕这其中还有不为人知的细节。蓝彤鸢心下忍不住感叹,想不到沈卿仪居然被这几代人的恩怨裹挟着,也是万般皆是命,万分不由己。
若此番的恩怨,是由于当年的那笔烂账,那这一切又与她的师兄有何关系?
回到她居住的青鸾殿,蓝彤鸢有些疲惫,脑海中不住的想着沈卿仪所收到的纸条,这么看来,路家还有血脉活在这世间。
蓝彤鸢有些疲惫的扶额:“绿禾,你去查一下,当年路家之事,是谁查办的?路家通敌叛国的罪证,是如何坐实的。”
绿禾领命,正要转身出去,却又被蓝彤鸢叫住:“还有,去查一下当年路家家主路成仁,除了族谱之上的血脉之外,可还有未在族谱之上的外室子?”
提到这个,绿禾立即想到一件事:“姑娘,您这么一说,奴婢还真是想到一件事,当年镇南侯路成仁虽说是个武夫,却也是个极为怜香惜玉之人,曾经为了一个青楼女子,与人大打出手。”
“哦?”蓝彤鸢倒是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
绿禾轻轻一笑:“姑娘,在京城中这种风流韵事传的会特别快。后来这位引的两位风流公子大打出手的姑娘神秘消失了?”
“消失了?”蓝彤鸢满是疑惑的问道。
绿禾点了点头:“是,听元京的人说,那姑娘的确不见了。”
“绿禾,你可知道,那位姑娘,是哪家青楼里的?”
绿禾咬了咬唇,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
见绿禾这副表情,蓝彤鸢忍不住着急的说道:“绿禾,你快说,那位姑娘究竟是哪家青楼的?找到她,没准儿就能找到一些当年之事的线索。”
绿禾艰难的启齿:“姑娘,这件事儿,您要不去问一下蓝娘子……或许她可能知道些什么。”
“我阿娘……”蓝彤鸢一愣,绿禾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蓝彤鸢的目光。
“好,我知道了。”蓝彤鸢沉声道:“你只管去打听,当年路家之事,是谁查办的。”
绿禾的言外之意,已经非常明了。那位姑娘,与蓝清瑶相识。蓝清瑶好好的太医之女,因为父亲获罪,家中女眷全被没入教坊司。当初若非清昱王将她从教坊司中接出来,蓝清瑶就只能在那泥淖中苟且,毫无任何希望可言。
一时间,蓝彤鸢犯了难,该不该去问蓝清瑶,勾起她的往事?母亲在府中的日子步履维艰,该不该再去给她添麻烦?
苏禾看出了蓝彤鸢的踌躇,俏皮的说道:“姑娘,您回元京城已经大半年,却还没有与蓝娘子好生说说悄悄话,依奴婢看,您也该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娘子好好的说说话了,没准儿还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蓝彤鸢清澈的目光看着苏禾:“对了,苏禾,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阿娘一直对外祖父的事情耿耿于怀,我如今也该为阿娘分忧了。如今我们身在宫中,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苏禾会意,调皮的一笑,拍着胸脯道:“姑娘您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把蓝太医当年之事打听清楚了。”
蓝彤鸢叹了一口气,她隐约觉着,有一团巨大的黑雾笼罩在她的身边。她的母亲一定知道些什么。
她得设法见她母亲一次。思索间,有宫人来报,内廷司总管太监冯东过来请示,除夕的宴会安排,以及初一外命妇进宫请安一事。
她突然想起,过完新元节,不几日就是阿娘的生辰。因着宫中之事,皇宫里丝毫没有任何过节的气息,她还得打起精神,打理这宫中的琐事。
蓝彤鸢叹息一声,因为有了这一层身份的转变,蓝彤鸢无法像以前一样专心行医问药查案,这一身的宫务压着,让她如同戴上了一层枷锁。
她更加盼望着尽快找回沈卿仪。
勤政殿内,言兴玉正在向离亲翊琛禀报他所调查的事情:“启奏陛下,臣查的,当年查出路家通敌叛国之人,是当年还是正六品通判的沈晏沈大人。”
“沈大人因为此案,一路升迁,做到大理寺左少卿,直至如今的大理寺卿。”
听到这一消息,离琴翊琛颇感意外:“居然是沈晏查处的路家?”
言兴玉点点头。“陛下,臣已经翻阅卷宗,沈大人查处此案,并无任何疑点,沈大人查到一位南番习作,这细作供述,他此番来大澧的主要任务,便是策反镇南侯,让其充当南番的内应,交出边防图,从而夺回被大澧攻占的城池。”
“臣查阅当年卷宗,那细作供述,他几乎已经说服镇南侯。而沈大人也在镇南侯家中搜到大量与南番往来的信件。镇南侯路成仁通敌叛国的罪证,并不冤枉。”
离琴翊琛深邃的双眸中泛着复杂的光芒,原本棱角分明的清俊脸庞此刻线条更加锋利,手指轻轻拂过龙椅上的扶手,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极为不经意,却又似乎充满了刻意。
良久,殿内都没有任何声音。
言兴玉抬头仰望着龙椅上的离琴翊琛,一时间无法推测圣意。他已经在竭尽全力维护沈大人,可龙椅上的这位主儿,好像对自己的国丈,颇有微词。
“陛下,沈大人……”
只听离琴翊琛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兴玉,你说是什么让沈晏下定决心大义灭亲的?”
言兴玉一愣,一时间没有领会离琴翊琛的意思:“陛下,沈大人一向嫉恶如仇,对大澧忠心耿耿,处事自然公允……”
等等!言兴玉回味着离琴翊琛的语境,突然反应过来:大义灭亲?
“陛下的意思是,沈家与路家是亲戚关系?”
离琴翊琛并未瞒他,把他所了解的事情一一告知言兴玉。
言兴玉倒吸了一口凉气,按常理,若两家是世交,若沈大人得知了消息,会提前通知路家,让路家销毁罪证,从而躲过一劫,这才是正常世交所为。何为世交,即便无法做到共进退,也会提前通知一声,想办法护其家眷周全。
可这位沈大人的所作所为,已经不是世交所为,不是扶持,而是背叛。这就有意思了……
他终于理解了离琴翊琛的言外之意:“让沈晏背叛路家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陛下,还有一件事,臣让仵作验尸发现,沈家的尸体中,有两人对不上。其中一人,便如皇贵妃推测的,沈晏大人的尸身是由他人顶替的。也许对方未曾料到臣会带人赶到,在杀害沈大人之后,未准备合适的尸身,冒充沈大人的那具尸体,比沈大人高了一尺。”
“另一具便是沈家小郎君的尸体,沈家小郎君如今一十六岁,顶替沈家小郎君的那具尸体,年岁最少也有四十岁。尽管两具尸体身量相同,但是从双手和牙齿来看,并不是沈小郎。”
离琴翊琛寒声道:“所以也就是说,白决明绑走了皇后、沈父,以及沈小郎。”
离琴翊琛紧握双拳,白决明如此费尽心思也要绑走他们,沈家一定与那东西脱不了关系,甚至那东西,就在沈家手中。离琴翊琛有些脊背发寒,那物件一旦落入白决明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兴玉,你继续派人搜查沈府,看看可还有被遗漏的线索。”离琴翊琛沉声吩咐着,“还有,若市井中一旦发现有传皇后谣言者,立即抓捕。”
离琴翊琛并未向言兴玉言明那物件,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大澧朝每逢新元节,从腊月二十七到正月十五都是休沐的日子,各个府衙早早的封了印,不再处理公务。而今年恰逢澧成帝去世,休沐的日子,拖到了腊月二十八。
偏偏皇后腊月二十八出事,紧接着沈家出事,其他衙门都在腊月二十九休沐,大理寺的一众官员,只能眼睁睁看着即将到来的假期成为泡影。
这让言兴玉原本就觉着格外郁闷,可今日听着离琴翊琛的未尽之言,他这心中更觉着忐忑,见过各种各样的案子,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早就形成的印象告诉他,皇后一家此事一定不简单,沈家与路家,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大义灭亲。
若只是报复,白决明大可以直接屠掉沈家,而不是大费周章的用假的尸体顶替。沈家一定还有他所不知道秘密,加上今日离琴翊琛的态度,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一秘密,一定涉及皇族。
是继续查还是明哲保身?言兴玉一边走,一边回味着离琴翊琛的态度,显然离琴翊琛已经知晓了这秘密,并极为忌惮。
走到宫门口时,东怀已经在焦急的等着,见言兴玉出来,急忙迎上前去:“大人,不好了,出事了。”
离琴翊琛心下一咯噔,忙问:“出什么事儿了?”
今儿是大年三十儿,游神是少不了的项目。“千金楼起火,刑部尚书赵继被困于楼中身亡。”
“刑部尚书?”言兴玉一怔,不由自主的想到今日离琴翊琛的未尽之言,变了脸色。“走,随我去看看。”
“青楼楚馆白天并不开张,更何况今日是年三十儿,赵尚书为何今日去千金楼?”言兴玉一边走一边问,快步走到自家的马车上,尽快赶到千金楼现场。
刑部尚书死在青楼中,这么大的花边消息,很快就能在京城的贵族中传播开来,足以让赵继名声扫地。
东怀沉声道:“今年休沐比往年晚,不少亲贵大臣怨念深重,好不容易休沐,自然要好生享乐一番。”
“这千金楼在京城的花楼中并不出彩,可架不住他们今年玩的花活多,吸引了不少的权臣贵族前去游玩。”
“哦?什么花活?”
提到这个,东怀开始如数家珍:“听说这千金楼背后的老板,为了来年千金楼生意能有起色,花了大价钱来请花神娘娘出来巡游。这花神娘娘从腊月二十六开始,就每日出来巡游,据说玩的不亦乐乎。”
“还别说,这一游神,千金楼还真是时来运转。就在游神当日,一位家道中落的姑娘,被她的亲叔叔给卖到了千金楼中。听说这姑娘生的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更是舞姿优美。”
“那姑娘进楼的第一天,便声名远扬,不少文人墨客都想去千金楼一睹这位未来花魁的芳容。”
“绝色之姿,及擅舞蹈,家道中落”言兴玉忍不住暗中思忱:“这几个词,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言兴玉继续凉声道:“家道中落,说明在落魄之前,至少是小有家产,小有家产中的闺阁千金,一般会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可很少有人学习跳舞。跳舞大多数是为了取悦他人而学。”
东怀听完言兴玉的解释,这才恍然大悟。“大人的意思是,这突然到来的姑娘,是有人故意在千金楼放的鱼饵?”
“可千金楼有什么?值得让这背后之人花费这么大的心思?”
“不是千金楼有什么,而是有人想借千金楼之手,钓到自己想要的大鱼而已。”
“大人的意思是?”
“这不,我们的刑部尚书,不就上钩了。你去打听一下,我们的赵尚书平日里最喜欢做什么?”
这么一说,东怀这才茅塞顿开,有些激动的说道:“看来这老鸨求神拜佛也没什么用啊,早有人盯上他们了。”
“哦?他们求神?”
“那千金楼的老鸨,这几日只要花神娘娘游神经过千金楼时,便虔诚的跪在花神娘娘的队伍面前,对着花神娘娘三叩九拜,格外虔诚。可能老鸨应该做了不少逼良为娼的勾当吧,花神娘娘非但没庇佑她,还让千金楼毁在了一场大火上。”
此前东怀提到游神,言兴玉并未在意。东怀再三提到游神,这不得不引起了言兴玉的注意,元京成的游神每年都是固定的,言兴玉从未听过有花神一说,今年怎么多了一个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