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送她符的道人长什么样?
徐婆子陷入回忆中。
其实,当年送他们平安符的年轻道人,并不是与他们两口子平素相熟的香火道人。
那位年轻道人以前没见过,眼生得紧。
只不过,年轻道人长得很是精神。
白生生的瘦长脸,没有蓄胡须,脸上干干净净,一点胡渣子都看不到。眉毛很黑,眼睛很有神,还年轻。
看着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
徐婆子很是打量了几眼。
她年纪虽然老了,但看到长得貌美的年轻小娘子,长相英俊的年轻小公子,还是愿意多看几眼。
当然,徐货郎不许看。
年轻道士虽是个道士,穿着一身道袍,但站在那里,并不比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差。
身姿站得笔直,就像是戏文里唱得那什么……站,站,站如松?!
对,对,就是站如松!
年轻道士给人的感觉,就像屹立山巅的青松,怎么看怎么舒服。
似是察觉到徐婆子的打量,年轻道士转过头,朝她看了过来。
徐婆子讪讪地收回视线。
打量别人被逮个正着,她也觉得不好意思。
虽说以她的年纪,差不多能当这年轻道士的娘……但她毕竟不是人家的亲娘,这样打量总归不好。
那边,徐货郎也跟相熟的香火道人告了别。
正要离去,一直站在旁边,没吱过声的年轻道士却开了口。
“等等。”
徐货郎夫妇转回身。
徐婆子心里惴惴。
怎么着?莫不是刚才打量了那几眼,把人看恼了?
可,可是……她也不知道,这年轻道士不许人盯着看呐。
俗话说得好,不知者不怪。
她,她真的不知。
年轻道人却从怀里摸出一张符,手指如飞,转眼间叠成了三角形,递了过来。
“徐善信夫妇在山门外摆摊多年,观中的小道士吃了不少不要钱的糖瓜子……这张符,就抵了那些糖瓜子吧。”
相熟的香火道人站在一旁,神色很是惊讶。
“师兄,你……”
师兄?
徐婆子有点懵。
相熟的香火道人年纪一大把,胡子拉碴说是五十开外都有人信,却喊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道人为师兄?
看着递到眼前的黄符,徐婆子不敢接。
正阳观的符卖得很贵,她是知道的。
在正阳观山门外,挑着货担摆摊卖货这么多年,顶多初一十五,进观里上炷香,捐个十文二十文的香火钱。
符,是一张没买过。
买不起呀。
相熟的香火道人给徐货郎使眼色,示意他赶快接下。
徐货郎受宠若惊,接过黄符,连声道谢。
年轻道人看看他,视线又挪向徐婆子,朝她一笑。
“此符可保平安,二位归乡路途遥远,送上此符,一路平安。”
说完后,年轻道士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相熟的香火道人送他们离去,“师兄送你们的平安符,小心收好,这可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的好东西。”
徐货郎忙应了一声,小心地按了按衣兜。
“那年轻道士,是什么人?”徐婆子小心打听,“怎么道长喊他为师兄?”
香火道人哈哈一笑,“看着他年轻,我胡子一大把,喊他师兄你觉得奇怪是吧?”
徐婆子讪讪一笑。
“哎,善信有所不知,”香火道人摆摆手,“道门的师兄师弟,并不按年龄大小排序,而是按入门的先后顺序。”
“早入门的就是师兄,晚入门的便是师弟……浮云子师兄入门早于贫道,自然该喊师兄。”
香火道人一直将人送到了山门外。
山道上,徐婆子越走越慢。
方才那年轻道士,越想越眼熟。
特别是一笑,左边脸颊上还出现一个酒窝。
她哎呀一声,拍拍徐货郎,“当家的,我想起方才那年轻道士是谁了。”
“是谁?”徐货郎问。
“当年,当年咱们头一回来观外摆摊,有个小道士,”徐婆子连说带比划,“也就五六岁模样,站在咱们摊子前,眼巴巴地盯着糖瓜子看,还记得不?”
这一说,徐货郎也依稀有点印象。
“后来,我就抓了一把糖瓜子塞给了他,他还朝我咧嘴一笑,脸上也有个酒窝,也是只有一边……忘了?”
徐货郎彻底想起来了。
“对对对,有这回事。后来你眼巴巴地等着那小道士来,却再也没见过。”
没等来那个小道士,却等来了其他小道士。
来个小道士,就抓一把糖瓜子。
他们摊子上的糖瓜子,一小半是拿来卖的,一大半是给观里的小道童准备的。
徐货郎也回头看。
“哎,当年的小道士,如今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都长这么大了。
徐婆子心里感慨。
“当年一把糖瓜子,换今天的一张平安符,这买卖不亏。”
徐货郎还没回过神,“怎么是一把?送咱们符的时候,明明说的是这么多年,观中的小道士吃了不少不要钱的糖瓜子……”
徐婆子扯着他,继续往山下走。
“你呀,什么都不灵醒,以后家里的事,你只管听我的就行。”
“听你的,听你的,”徐货郎好脾气,“现在家里的事,不就是你做主?”
“我做主做错了?”徐婆子的声音,“没我拿主意,咱们现在能攒够回乡的银钱?”
“是是是,”徐货郎,“媳妇说得是。”
徐婆子白他一眼,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山上。
正阳观的山门还清晰可见,灰瓦红墙的正阳观却掩映在重重绿树之后。
……
屋子里,徐婆子的回忆暂告一段落。
“送平安符的那位年轻道长,长什么样倒是能讲讲,至于这符是不是他画的……”她摇摇头,“那可说不好。”
她没亲眼见着那年轻道士画符,虽说平安符是从他身上掏出来的,但她真说不好,这符是不是他画的。
至于道号——
“那香火道人倒是提过一嘴,年轻道人道号浮云子……”
细雨早就听得呆住了。
“徐阿婆,”她难得有点结巴,“你,你方才说……那,那个年轻道士……他,他脸上有……有酒窝?”
“只有左边有吗?右边呢,右边有没有?”
徐婆子想了想,摆摆手,“右边没有,只有左边有。”
单边酒窝,还挺深,她不会记错。
见细雨神色有异,苗妩关切地看了过来,“怎么了,酒窝有什么不对?”
“苗姐姐,我师父……”
细雨正要说,院外突然传来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