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婆子耷拉着脑袋,紧闭的双眼蓦地睁开。
她下意识抬起右手,摸到了怀中的布袋子。
薄薄的布料,摸着一点也不烫手,仿佛刚才的热意,只是她的错觉。
上方那道又轻又柔的嗡嗡声,又缠了上来。
徐婆子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又变得沉重起来,控制不住地想闭眼。
眼皮刚耷拉上,右手心又被烫了一下。
徐婆子打了个激灵,困意消失,可她没敢再睁开眼。
她的感觉没有错,游方道人确实有古怪,他办的法事也有古怪。
她眯着眼,悄悄侧头,向身旁的老头子看去。
这一看,险些让她惊呼出声。
所幸理智还在,那声惊呼,被她死死压在了嗓子眼,没喊出来。
她家老头子,同样耷拉着脑袋,闭着眼,神情仿佛睡着一般。
在他眉心处,有一缕稀薄的白气,正慢慢地从眉心逸出来。
徐货郎另一边的人,也同样如此。
徐婆子悄悄地环视一圈,发现几乎每个人的脑袋上都有一缕白气逸出。
白气有的浓,有的浅,有的粗,有的细,各不相同。
一缕缕白气逸到半空,汇聚一起,朝着坐在高阶上的游方道人飘了过去,到了近前,一缕缕争先恐后,钻进了游方道人的眉心。
徐婆子心慌得很。
她低着脑袋,将自己缩成一团。
怎么办?她没白气逸出,会不会被发现?
可是,让她闭上眼,让那游方道人从她脑袋里抽取白气,徐婆子也不愿意。
惊慌不安中,她担忧的事并没有发生。
徐婆子心下稍定,微微侧头,发现身侧的徐货郎眉宇间又有一缕白气,在慢慢向外逸出。
又来?
她虽不知白气到底是什么,可是她不笨。
这白气是那位游方道人想要的,肯定是好东西。
不能让老头子的白气再被抽走,这里有这么多人,能少她一缕,再少一缕也不打眼。
徐婆子悄悄抽出右手,手心里紧紧攥着她缝得布包。
布包换了个手,她摸索着,握住了徐货郎的右手。
两手相握,掌心的袋子果然又开始发烫。
徐婆子心中微微激动,她猜得没错,平安符果然又护了他们一次。
“只是不知为什么,老头子没有醒过来,”徐婆子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有平安符在,他的眉心倒是没有白气再冒出来。”
细雨却不奇怪。
徐阿婆能清醒,一是因为她身上有平安符护身,二是因为她天生玄感灵敏。
而徐家老翁估计就是个普通人,才那般容易被游方道人所迷惑。就算有平安符,也没那般容易清醒。
不过,徐阿婆当年从道观得来的平安符还挺有用,还能护着徐家老翁,不让他的生气再被抽走。
正思索间,忽听对面徐婆子突然问道,“小道长,当年那白气……到底是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她多年。
若是死之前还没答案,恐怕她死不瞑目。
细雨略想了想,给了个答案。
“若我没猜错,徐阿婆你看到的从眉心逸出的白气,应是人身上的生气。白气有浓有淡,有粗有细,则代表着生气足与不足,旺与不旺……”
徐婆子恍然。
当年那一幕,她印象太过深刻,过了这么多年,都记忆犹新。
现在一回想,还真是小道士说得那般——
浓郁的白气,就是从精壮的汉子眉间逸出,淡浅一些的白气,则是从年轻妇人眉间逸出,至于稀薄的白气,则多是年老体弱之人。
细雨好奇,“徐阿婆,那道平安符还在吗?”
这么灵验的符,她想见识见识。
“在的,在的。”
徐婆子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个布袋子。
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缝得布袋子早就不能用了。
她又重新缝了新的袋子,将平安符放在里头,天天带在身上,求个心安。
细雨接过布袋,从里头摸出一张黄符。
黄符叠成了三角形,画符用得是纯朱砂,一点松烟墨都没掺。
细雨拿着黄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黄符上画符的手法十分眼熟。
“徐阿婆,你这张符我拆开看看,一会儿再给你叠回去。”
她打了声招呼,便开始拆符。
徐婆子只来得及“哎”了一声,就见小道士手指翻飞,三两下便将叠成三角形的符纸给拆开了。
哎哟,怎么真给拆了?
徐婆子顿时心疼不已。
这小道士,只说拿去看看,怎么说拆就给拆?平安符拆开后,还能用不?
细雨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拆开的黄符。
熟悉的黄纸,和师父造得黄纸几乎一模一样。
同样很熟悉的平安符,和师父画得也几乎一模一样。
只是几乎。
这张符和师父画得符很像,只有极细微之处略有不同。
画符之人,和师父一定有某些联系。
京郊道观……京郊,正阳观?
细雨折好平安符,递还回去。
徐婆子忙伸手接过,将平安符重新塞回布袋子里,小心翼翼揣进怀里。
“徐阿婆,”细雨状似好奇,开口询问,“你方才说,你年轻时住在京郊,附近山上有座道观……那座道观,可是正阳观?”
徐阿婆愣了愣,“小道士,你怎么知……”
她突然反应过来,神情变得意外又惊喜,“莫非……莫非你也是正阳观的小道士?”
细雨摇摇头,”我不是。不过,我对正阳观很是好奇。”
“徐阿婆,你跟我讲讲呗,送你符的香火道人……他长什么样?多大年纪了?道号是什么?”
“他送你的这张平安符,是他自己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