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俊的面皮,可惜了……”
“小春生这孩子,什么怪东西都往村子里带,怎得这次,挖了个死人回来啊!”
“哎,如今山上山下,都不太平,可怜这俊后生了,瞧着年岁不大,胸口的洞却比我家里那牛棚都大哩……”
“寻个时辰埋了吧,放在这窝棚里,小春生一个人睡也不安生。”
“诶,对了,小春生呢?”
“说是去请村里妙手救命了。”
“嘿,傻孩子,早年间爹娘死了,自己不知,请了妙手来,人家打眼一瞧,便让小春生准备下葬的事儿……这孩子是瞧不出来人之生死,如今又去请妙手,倒不怕人家烦闷。”
“别说了,孩子可怜,没了爹娘,可能对这性命看得重,不打紧,我们便也等着那妙手来罢……让那春生娃,别留下遗憾。”
“行,行。”
几个穿着穷苦的村里男女,站在间棚户里的炕头上,围着个面皮惨白,胸口有个大洞的男人尸体,乱七八糟的说着。
却是有些大胆的,戴头巾的壮女人,摸着那尸体的脸,摸一会,急忙抽手,再是同着旁边妇人笑道:
“还怪滑哩,这么嫩的男人,怕不是这山上的吧!”
“吴大嫂,您可别了,人家一个死人都不得安生。”旁边妇女劝笑道,“再着,怕你家那口子闹了脾气!”
“你们这些夹脑袋的,我家那口子凭什么生一个死人的气?”
那吴大嫂好胜劲儿上来,便又下手去摸,这次摸得位置,却也更隐晦,更让人面红。
几个妇道人家,却一个个捂上眼睛,不敢去看。
却是那吴大嫂,尖锐叫了一声。
“啊——!”
“怎么样,粗愣不?还是个蠕短的?”捂着眼睛的妇女们道。
却是许久不听见那吴大嫂回话,只有身旁几个汉子重重的呼吸声。
好静。
几个妇人睁眼,却看到了她们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一幕。
那胸口有着大洞的男人尸体,竟不知何时睁了眼,一只手像是鳌钳一般,死死捏住吴大嫂的手腕。
“这是……哪儿?”
男人坐起,拨开吴大嫂的手,捂着脑门,晕乎乎道。
“诡……诡!是山下的那些诡祟啊!”
汉子妇人们,慌张大喊,便是四下里挤得翻跟头、撞垛子,也走不出这棚户,一个个身后粗衣都湿了,显然是吓得不轻。
恰是这时,棚户的门被轻轻推开。
是春生请的妙手来了。
见着光线渗入,汉子们也便稳下心智,按住几个婆娘,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炕上的男人。
“他……他他他!死了以后又坐起来了!”
那妙手闻言,正了正头顶的兜帽,嘀咕道:
“出门时候,也没听着师傅说,要我办这道士活计啊……”
这妙手瞧着是个正气十足的青年,加上这么多人在棚户里,还是大晴天,他也不见得怕,便是走上前去,临了炕边。
缓缓看向陈远,又扫了眼那胸口的狰狞血洞。
“嗯……伤势很重,不该是活人的。”
“啪。”
这青年妙手,便是眼皮子一翻,向后直挺挺倒去,竟是被吓晕了。
“……”
吴大嫂几人沉默片刻,又是你挤我,我挤你的,哀嚎着从着棚屋里出去。
临走后,又是两个汉子折回,把那昏倒的青年妙手也给抬了走。
如此,屋子里倒只剩下陈远一人……
和炕头外,瘦瘦小小的春生。
春生眼巴巴地看着陈远。
陈远也愣愣地看着春生。
“你是……我在山下捡到的。”春生小声说道。
陈远点了点头,面色变得柔和些,同时身上紧绷的情绪也缓缓放松。
“谢谢你,我叫陈远,耳东陈,远方的远。”
“哦哦……我叫春生,耳东春,远方的生。”
陈远看着这有些呆头呆脑的小女娃,笑道:
“不该是这么解释的,你应该说,春天的春。”
小女娃捏紧衣角,不停地搓捻着粗布衣裳边上的补丁,小声道:
“那那那,我还有一个名字,我叫嫣然,嫣然的嫣,嫣然的然。”
“三年前,我爹娘死了,村长给我改了名字,他说没爹娘的孩子是天地生的,那时候正好是春天,所以都叫我春生。”
“我更喜欢大家叫我嫣然……大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却看陈远,盘腿坐在炕头。
双眸失神,已如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