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公主斜倚着,手臂支撑着脑袋,就这样诧异地扫视陈远全身上下。
“可是真的被痴傻了,连最基本的礼数莫非都不懂了?”
州主府里,各路小将,朝廷命官,也都是气不敢喘,只是一个个眼神中带着点子期盼,等着朝阳公主的暴怒。
这穿云州幸存下来的士兵,却是个棒槌,憨货,让着公主下跪,且还有几个脑袋可以掉的?
张大狗紧闭着双眼,眼皮颤抖,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完了完了完了,全完了……”
“可怜我张大狗上有老下有小,如今为了这么个憨货来到公主面前,怕是要丢了性命啊……”
张大狗心中腹诽,却听着那公主再次开口。
并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反倒是语气平稳,道:
“在没有确诊你的病情之前,我原谅你这次无礼,本宫倒也不至于和一个傻子较真。”
陈远没有回答,他有什么病,他只是不想跪。
“来人,传唤军医。”
朝阳公主轻喝一声,便见着府邸外,已经准备好了包袱的军营走了进来。
他先是对着公主行礼,再是对着四下官员将军行礼,而后看着直直站立的陈远,轻声道:
“把手给我。”
陈远皱了皱眉:
“给你手做什么?”
“诊脉,失症之人,脉象乱而驳杂,易辨之。”那军医答道。
陈远摇了摇头,
“我没病,但你胸口却是长了个瘤子。”
那军医轻笑,
“某素日养生,气血康健,且为当今圣上医过病,最不可能的便是得病了。”
陈远淡淡道:
“我看到的,信不信由你。”
说着,便将手递给了过去,那军医诊上了陈远的脉,脸色便开始了轻微变化。
张大狗跪在地上,轻轻地叹气。
还好这公主没有一时发了脾气,否则怕是当场就要掉了脑袋。
只不过,这军队里的妙手为这痴呆兄弟诊脉,真能诊出来个所以然吗?
杜统领脸色微凝,他是最怕陈远没有事的。
如果诊脉没有问题,那便说明……这堂里的素衣士兵,是个装死做逃兵的废物。
周姓小将为首的,便是朝廷里的这些将军命臣,却是一个个翘首以盼,等待着军医开口。
战事时是最闷最压抑的时候,能有个乐子看,谁会不喜欢呢?
朝阳公主等了半晌,眉头轻皱,问道:
“如何?”
那军医顿了顿,颤着声音道:
“请公主稍等片刻。”
朝阳公主看着陈远的脸,缓缓道:
“你知道,按邱工国法,逃兵是如何处置否?”
陈远摇摇头。
朝阳公主再道:
“逃兵者,先施行羊舌舔脚,再灌水刑,之后凌迟而不死,再车裂,以儆效尤。”
陈远点了点头。
这些刑罚听起来倒是挺残酷的。
“所以,等着军中妙手还未汇报出你之病情,本宫先给你一个机会,你若是逃兵,现在装疯卖傻求一活路,便如实说了,本宫依吾之名誉,便对你既往不咎。”
“但若你执迷不悟,还欲欺君瞒上,届时,便不止几个刑罚那般简单了。”
陈远皱了皱眉,声音微大了些:
“说了我不是逃兵,你听不懂吗?”
朝阳公主愣了愣,看着陈远认真又略显愤怒的脸,深吸了口气。
“好。”
张大狗的灵魂都开始颤栗了。
他妈的哪里来的浑小子……这是拖你狗哥下水啊……
杜统领鼻子都快气歪了,别人是为了活命恨不得跪下,这小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惹恼公主。
那些朝中官员自不必说,一个个的,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便是半盏茶功夫,朝阳公主终于坐不住了,皱眉怒道:
“什么脉象要诊这么久?”
军医似乎从睡梦中被唤醒似的,惊得一下便跪在了地上。
他颤着手指头,指着陈远,大声道:
“禀殿下,此人……此人脉象极为康健!极为有力!如五弦松风,古木朔气!下官这一辈子号过无数脉,甚至把过神通境大修的脉,都比不上……他!”
朝阳公主先是一愣,再道:
“所以说,他没病,且还内力雄厚?”
军医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陈远亦是点了点头,心道我果真是没病的。
“比之神通境大修的脉搏还要苍劲有力,何解?本宫观此人也便是个普通人尔。”朝阳公主皱眉再道。
那军医嘴唇发着颤,却一时之间说不出来话,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傻了一般。
一时间,这殿里的各将军官员,都兴奋起来。
没想到这乐子升级了,还扯上这般笑话了。
比之神通境还要康健?
谁家大修当小兵啊?
却是那周姓将军,眼珠子咕噜一转,笑道:
“莫不是敌国细作?哈……且让我来试上一试。”
说话间,他腰身扎稳,掌心猛探。
天人境的气息完全展露而出,便向着陈远扑去。
却是那股子气劲还未到陈远身边,便自动散开,像是刻意规避着什么。
周姓小将一愣,便又探出一掌气息,却又是同样的结果。
府里的其他人,也便看出来了端倪,问道:
“周将军,你怎么不舍得下手?”
那周姓小将有台阶便走,直呼:
“性命一条,且真相未明,我倒不忍下手哇,方才鲁莽,望殿下勿怪。”
朝阳公主点了点头。
在她的视野里,却是周姓将军的气劲自动散去,说是本人不忍下手,倒也说得过去。
但如今军医都说了,此人康健,无病,不可能在那晚婺舟的军机营袭击之下坏了脑子。
所以,大概率是个逃兵了,留着也无用。
“来人,将这装疯卖傻的逃兵,拖出去,依国法处置。”
朝阳公主吩咐道。
杜统领脸色一白,心道穿云州的大部队真的绝了种。
那张大狗亦是心中发寒,作为将“逃兵”带回军营好生伺候的捡尸兵,岂还能有别的下场?
便听着那公主再次发话:
“这捡尸兵,滥用职权,糊弄将帅,亦同罪。”
“且慢——”
众人心里“咯噔”一下。
却看着先前那位摇摇晃晃的军医,站起了身,面向公主,道:
“下官有一言,只得殿下相听!但如今军营里皆是大修,耳力过人,下官可否将这行话写于纸上,供殿下一观!”
朝阳公主点了点头。
这位德高望重,给自己父皇医治过病的妙手,她还是给几份薄面的。
便是等着那军医写完了字,恭恭敬敬将宣纸递来。
朝阳公主一眼一眼看过,便是面色变了再变,这些官员将军心间,也是一阵疑惑。
陈远始终默不作声,便是这份子心性落在旁人眼里,也都算得上厉害。
杜统领唏嘘地看着陈远,眼里竟然还有几片泪花。
这倒是让陈远有些发毛。
张大狗面如死灰,只恨天命不公。
便再听着那朝阳公主开口:
“既以如此,作为穿云州驻军最后一条活口,本宫便给你一次赦免的机会,你且在明日的南伐中,领精兵三千,若能凿下婺舟半县半郡,本宫便免你死罪。”
“?”
张大狗人都傻了。
自己捡尸回来的蠢兄弟,哪能有这本事啊?
便赶紧抢先开口:
“回殿下!我这兄弟是个老实人,也没啥本事,他话都说不利索,记性都这样了,怎能领兵打仗哇——”
朝阳公主并不理会张大狗,只是目光盯向陈远:
“你意下如何?”
陈远点了点头。
“好。”
“啊?”
张大狗满脸的不可思议。
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啊……
却是那周姓将军嗤之以鼻,虽不懂朝阳公主这般子吩咐有何用意,但还是冷笑道:
“就他?一个逃兵还能带兵,别不是到时候带着三千兵马叛逃敌国了……”
杜统领虽然对这姓周的恨之入骨,但现在,他反倒也同意周将军这般言语……
果然,你们这些皇亲国戚,皆是来看乐子的,让我们穿云州的一个逃兵去带兵?
千年来头一遭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