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树枝角度刁钻,速度奇快。
眼看着就要刺入苏阿雅的胸膛。
铿。
桃花树枝却碰上一道无形屏障,正巧停在苏阿雅胸前一寸处。
精瘦麻杆儿在日头照亮下并未看清踏入苏家大门的是何人,只是下意识甩出枯落术的引枝。
但被无形的屏障挡下,他才有些意外。
精瘦麻杆眼睛微眯,才看到苏阿雅身后三人。
一位赤着上身的男子,瞧着像是个路人,静站在苏阿雅身后。
一位穿着绿纹鬼道袍子的老头,抱着双臂站在一旁。
还有一个,是最近新加入鬼道的正派修士,陈牛志。
精瘦麻杆儿眼皮子一跳,很快反应过来:
鬼道袍老头的身上装饰不简单,瞧着是岭主那个档次,陈牛志与此二人并行,面上还带着一丝急切,前面还压着苏家那位逃走的千金,莫非……
精瘦麻杆儿脸色一喜,当即大声道:
“陈牛志!你与这位前辈把宝贝抓回来了!”
精瘦麻杆将苏阿雅称作宝贝,只因岭主整日都在他耳边心心念念,他作为岭主亲信,自然是要为上头分忧解难。
如此解决了岭主的心头大患,也是大好事。
当下,他便踩着苏家主的背走过,面色红润,作势就要去拽苏阿雅的袖子。
他与陈牛志同属一个等级,虽陈牛志修为略高他一筹,但作为陪伴岭主已久的亲信,他自然是要将这抓回苏家小姐的天大功劳吃一半的。
“陈兄弟,我便先把人带走了,等岭主回来,我会好好报你的功劳!”
精瘦麻杆儿笑嘻嘻地伸出手,连带着称呼也变成了“兄弟”。
唰。
剑光闪过。
精瘦麻杆的整只臂膀便自动从身上脱落,这一瞬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啪嗒。
臂膀跌落在地,平整的切面处有黑绿血液汩汩涌出。
“麻杆儿,你还没看清楚吗?”
陈牛志出声,
“我不是来邀功的,我是来杀人的。”
“杀谁?!”精瘦麻杆声音抬高了几个度。
“当然是杀你!”
陈牛志说着便抽出腰间大刀向麻杆砍去。
却被一道气劲拦下。
陈远瞥了一眼陈牛志,道:
“先别杀。”
陈牛志忽地血气涌上头,
“前辈!您什么意思?!如此畜生放着不杀!还留着作甚?!”
陈远看了陈牛志一眼,半步踏出。
轰。
天雷瞬至,瞬间将精瘦麻杆劈得焦黑。
连带着那边正看呆了的一众鬼修。
陈远眼中有幽蓝色彩浮现,光芒灿亮,自其身上延展出无数幽蓝影子,飞入每个鬼修脑海。
精瘦麻杆当下脸色一变,眼中浮现出一堆堆尸山,堪比千万个太岭山脉,那些尸山竟皆是由鬼修尸体堆砌而起!
他的灵脉轰得一声就被崩碎,被劈得焦黑的他猛然跪下,连忙带着哭腔道:
“上仙!上仙!求您住手!我麻杆儿为您当牛做马!把这苏家小姐也献给您!求您放过我!”
精瘦麻杆还有机会说出句话,可怜那些手下,都已成了痴呆模样。
躺在地上的苏家主,望着眼前一幕,怔怔出神。
这是……神迹么?
陈远眼中幽蓝褪去,轻声道:
“苏阿雅本就是我弟子,何来‘献’字一说,见你如此诚心,便送你们一场梦吧。”
陈牛志抿了抿嘴,还是不甘心地问道:
“前辈!为何要以梦境便宜他们!”
陈远笑笑,
“此梦唤作诛心、诛魂、诛命,梦中无限轮回,经历无尽死刑,梦醒后灵识会被唤醒,肉身以被梦导,会自己把自己做成人畜,两三人缝合成一只驮兽,如此而已。”
陈牛志张了张嘴,觉得陈远的惩罚虽不知到底有没有说得那般玄乎,但看这些畜生脸上惊恐扭曲的神色,似乎已经是受到了什么天大的惩戒。
当下,他便拱手:
“前辈手段非凡!还望谅解晚辈方才的不敬!”
陈远不再言语,只是让开半边身子,对着身后苏阿雅,道:
“见最后一面吧。”
苏阿雅点头,脸色竟出奇的平静。
她向前迈出一步,再一步。
每一步都艰难。
只是半个院落的距离,却似走了二十载光阴那般长久。
平静终是决堤。
化作无法忍住的泪泉,喷薄而出。
“爹!!”
“阿雅莫哭……爹……在这呢……”
陈远见惯了生离死别。
心境还算平稳。
他侧身,瞧着院里枯萎的那株桃树,终是将手中捻了一路的桃花掷了过去。
一瓣桃花随风飘扬,落在枯树根系边。
旋即,
老树复苏,结出了千万朵花苞,花苞长势不停,再开出瓣瓣桃花。
满树桃花,终成了这院里仅有的鲜活生气。
苏家主看到阿雅平安归来,还带着位神秘莫测的师傅,心中那口气终于舒了出来。
他先是瞧着陈远的侧身,颤抖伸出双手,却无力,只好轻将脑袋垂了垂,算是作拜,
“多谢……”
苏阿雅已跪在其父身边,哭得没了声。
苏家主淡淡一笑,嘴里碎牙的血红格外扎眼,
“阿雅……以后……多听师傅的话……不要任性……”
没有什么催泪的遗言,只是一句嘱托。
苏家主闭上眼睛,自嘲笑了下,声音小到几乎不可闻见。
“拜了一辈子佛……却无佛救我……”
他枯瘦如草根的手指垂落,掌背落在了地上,已是枯落术让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旁边桃树上落下一瓣飘摇桃花,至苏家主胸口。
苏阿雅哭得没了声,只是抽泣。
桃花落处,那枯老人影的胸口渐渐起伏。
陈远缓步行至苏阿雅身侧,嘴唇有些发白,
他笑道:
“为师没什么可送你,只以这满树桃花予你爹两日生机,好好陪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