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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各地知县却是如何完成亩税征缴?”谢承安心中不安的道。

“不足之钱粮就需要本地乡绅配合了。”江睿彦看了看谢承安,沉默半晌沉声道。

能怎么办?继续压榨普通农户也榨不出油水来了。

那不足的夏税、秋粮就要请那些田多银子多的地主、乡绅出了。若是他们不肯配合,那县里就很难完成任务。

完不成任务,别说什么政绩了,升迁了,不夺职都是好的了。各地正印官的核心政绩就是赋税征缴。

对付不交税的小民,可以罚银、充军、充役、杀头。

对付这些地主、乡绅可就无法硬来了。

所谓地主、乡绅、员外,那没有一个好相与的。

地主那都是田地多、银子多的主,他们是乡里间纳税大户,所以往往充当里长的角色。

本朝里甲制度,十户为一甲,百一十户为里。钱粮缴纳最多的十户为甲长,轮流充为里长。

这些地主田地多,手下佃户多,甚至还有不少奴仆。而且他们与下乡催缴的税吏往往勾结起来捣鬼。

乡绅则是有功名而没出仕的秀才、举人,他们本身就有免税特权,秀才可免八十亩地的田税,举人可免四百亩!

这些乡绅也是地主,但比一般地主实力更强。

因为读书人的身份,他们实际主持着乡里的税收纳粮,兵役劳役,私塾教育,水陆交通等等。

员外,指的是有朝廷闲职的人。往往那些致仕官员虽然不再做官管事了,但身上还有名誉闲职,不在朝廷正员之内,所以叫员外。

本县势力最强的十大员外,其中有八个朝中有人!

比如吏部尚书郭绚的岳家,吏部主事钟家谦的老父,还有左都御史张诚的家人等等。

当然了,很多富商、地主也可以通过纳捐买个员外头衔。他们得身份,朝廷得钱粮,皆大欢喜。

那些没有根脚的地主还罢了,这些乡绅、员外可不是谢承安一个知县能随便拿捏的。

两桩命案和这些乡绅、员外也是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梅县丞、夏主簿或许不过是两个代理人罢了。

查明两桩命案,或许就要向这些地主、乡绅、员外动刀。可是县里的赋税征缴又需要他们出粮食、出银子。

谢承安暗感无力。

钱谷方面眼看着难以完成;刑名方面两桩命案难以明查;治安方面有马贼、哗变官兵为乱。仅剩教化一项尚可。

谢承安终于知道,宁侍郎将他授官安澜的险恶用心了。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谢承安刚轻松下来的心情,就在江睿彦的一句话中瞬间沉重起来。他望着苏宅的方向,知道如今绝不能去见苏木兰。

除非他愿意做个糊涂知县,向各方势力妥协。

若他想有所作为,那么就要面对各方势力明里暗里的针对,到那时苏木兰可就成了这些人,对付他谢承安的软肋。

站在三堂门外把守的青牛,也听到两人所说的一切。他虽然不太理解,但也明白如今谢承安处境凶险,压力极大。

青牛本是抱着对苏木兰的感激之情,前来安澜为役。但自从跟了谢承安,他却被这年轻的不像话的知县老爷折服了。

且不说谢承安将他视为心腹,事事信任,甚至还在他自己带来的随从之上。

光从利益上来讲,就让青牛不得不感动。

县衙定额差役,皂班十六人,每人每年工食银为六两。但他青牛却是有三十两,虽然是苏木兰当初应下的,但却是要由县衙支出。

超过的这二十四两,那可是谢承安自己出的!

虽说在青松县卖卤菜也有这个收入,但地位可是判若云泥。

如今的青牛虽然只是皂班头役,可不光管着那十六名皂隶。

谢承安将门子、马夫、禁卒、轿夫、伞夫、灯夫、库卒、仓夫、仵作、伙夫、更夫、内班侍役都交给青牛统管。

青牛手下管理三四百人!

各路差役对青牛的孝敬银子,光这不到一个月以来,就足有八百两银子!

青牛哪里敢私自收下?

第一次有属下偷偷给青牛十两银子,他惊得呆了,赶紧去向江睿彦汇报。

江睿彦认为他们初来乍到,需要先融入本地吏役之中。那么这些明里暗里的银钱、吃请,就先要照单全收。

这些银子,在江睿彦的指挥下,大部分被青牛用于结纳县衙吏役,与他们打成一片。

县衙上千吏役,哪个不知道他青牛是知县老爷的心腹?

在这些人的刻意巴结之下,青牛在这二十多日内得到的尊重,远比他在青松县活的十几年还多。

只是,青牛本性纯朴,知道他如今的地位、银钱因何而来,所以对谢承安那是忠心耿耿。

青牛见谢承安、江睿彦两人犯难,心中自然也跟着郁结。

奈何他也没能力为两人分忧,只得垂头丧气的暗怪自己没用。

当日下了值,青牛将各处人手安排妥当,烦闷之余在役舍歇了歇。左思右想仍然彷徨无计,他换了便服出了县衙散心。

因青牛如今也是衙役中的“大人物”,江睿彦指点他暂时不得私自去找苏木兰。

在青牛看来,苏木兰或许能帮到谢、江二人,但他自己又不能去找苏木兰,只好在街上闲逛。

走了半晌儿,青牛感觉有些饿了,四处望望,却看到附近正有家县内有名的正香酒楼。

青牛如今再不是那个连白面馒头都吃不起的乡下少年,这正香酒楼也是来过多次。

他低着头,背着手进了大堂,正琢磨吃点什么,不防被人撞了一下。

抬头一看,竟然是王三孩儿。

两人可是发小,苏木兰能收留王三孩儿,也正是看在青牛的面上。月前两人更是一同随着苏木兰来的安澜县。

两人这段时间都忙,倒是有日子未见。

既然在酒楼偶遇,自然相见甚欢。

青牛拉着王三孩儿,要了个包间吃喝交谈起来。

青牛早就不似当初那般木讷,不能去见苏木兰,他可以和王三孩儿说说啊。然后让他在中间传话,岂不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