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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这些军户和马户相比,日子更为艰难。

所谓军户,却是开国太祖为了妥善安置三百万大军而设的制度。一人当兵,世代当兵。

军户平时屯田种地,战时自备武器、粮草上战场。这在战争时期自然是不错,可和平时期就显露出弊病了。

战争时期军功为上,这些军户自有出头之日。如今是和平时期,他们事实上与农户无异。

但是名下土地多被军官、地方豪强侵占,还要服兵役。这就导致大量军户逃亡。往往一个卫所五千多人的编制,实际兵员不到三成。

也就是那赵京梓凭借韩藩台和都台的支持,饷银给的足才满编。因此才有实力扫平附近各路贼寇。

这些军户拿命换来两年好日子,朝廷说裁汰就裁汰,自然是不愿意了。

回去种田?本来就没几亩地了。

活不下去了,反了个俅的吧。

这些高阳山原千户所的官兵,瞬间散入各地山林、水寨为祸。

当初谢承安、苏木兰回青松县遇到的那一小伙劫道的贼寇,就是这些曾经的千户所官兵!

都司剿匪?

可得了吧,当初赵京梓的三百马贼都灭不了,才招安的。这回是又加上数百名身经百战的军户,怎么剿?

都台迟迟不来赴任,指挥同知、佥事等人干脆躺平。

爱咋滴咋滴吧,大不了一撸到底。若是去山中剿匪,说不定吃饭的家伙都混没了。

事情出在安澜境内,汪知县左右是要负责的,他只好想办法。好在当初赵千户平贼,汪知县全程支持也是识得千户所大小军官。

如今这些人为匪,汪知县凭借他的脸面也劝降了一些人,补充进县衙三班差役当中。

更是从这些人口中,得知主簿夏黑守暗中支持哗变的官兵,以及其他贼寇为祸。汪知县有些城府,暗中调查夏黑守的犯罪实证。

正在准备向上级告发之时,便被害死在县衙。

夏黑守安然无恙,继续当他的主簿,仿佛浑然不觉汪知县在调查自己。

谢承安上任伊始,就被各种应酬缠身,哪有空闲了解情况?

直到林叙前来,收服了手下快班衙役,才得知了这些内情。可知道归知道,汪知县调查来的实证早被销毁。

所以,汪知县被害案,看似复杂,实际简单。这凶手是谁,县衙内不少人是心知肚明。

若是不了解州县情况的人,会疑惑,汪知县为何不直接抓捕那夏主簿,反而要等到调查实证,结果被害死??

一县之内,知县为正印官。县丞、主簿为佐贰官,典史、巡检为属官。

县丞正八品,主簿正九品,他们虽然地位不如七品知县,但也是朝廷命官,不是知县老爷说动就能动的!

县丞、主簿的任免,那也是要经过吏部的批文。

而且县丞、主簿也不在县城的县衙办公。像夏主簿分管河道,衙署却是在安澜县的河务讯常驻。

汪知县身死次日,县衙的一名皂隶失踪,据说此人与夏主簿交好!

而另一桩命案,那佟姓举子之死却颇为棘手,至今无法勘破,甚至连方向都没有。

以林叙所说,佟举人之死似与哗变的千户所官兵有关,又似与梅县丞有关,还有人说与安澜几大乡绅有关!

而这佟举人却是本县富商佟员外长子。

谢承安听得一阵头大。

好嘛,两桩命案牵扯到县丞、主簿、本地乡绅、前千户所官兵、马贼、本县富商。

谢承安只感头大如斗,这个七品芝麻官,可真不好当!

然而,除了两桩命案。谢承安还有大麻烦!

江睿彦说完了案情,又提起了本县赋税的征收问题。如今已经是六月份,夏税却还没收足。

知县官虽小,职责却是事无巨细。总结起来主要就是四个方面。钱谷、刑名、教化、治安。

钱谷排名最前,也就是替朝廷征缴赋税。这基本是知县政绩当中最重要的一环。

教化还好,有高阳书院在,历任知县在教化之上都可以躺赢。

但钱谷却总是拖欠,毕竟安澜县内多山林、河道,耕地虽不少,却都被地方乡绅占着,他们可是免税的阶层。

安澜是钱粮大县,县境内有官田、民田、抄没田等近一百三十万亩。规定需要缴纳的田赋为十二万八千四百六十石粮食。

按理说这个赋税也不算多重,但每每因为收税都要闹得鸡飞狗跳。

田地有大、小亩,又分丰田、薄田。这就导致实际征收中,有不公平的现象,更有粮长、里长等或者征收不上来,或者中饱私囊。

江睿彦这段时日清查过户房账册。如今实际交税的耕地不足以前的一半,但上面规定的赋税却是有增无减。

老老实实种田的普通农户,平均有十亩薄田,亩产平均两百斤,正税每亩要交二十斤。正常年景可剩下一千八百斤粮食。

每户百姓平均五口人,正常吃粮,一年起码要吃掉一千五百斤。这可不是后世有那么多副食的年代。

平常百姓每日主食加腌菜而已,所以每人每天一斤粮食不过是勉强饱腹罢了。

可这还没算种子、农具、水利开支。所以,正常年景,也不过是收支平衡,最多是略有盈余买些年货。

一旦旱、涝、蝗灾年,田地减产可就吃不饱了。若是家人生病等变故,那只有变卖田地应对。

田地少了,自然收入就少了,来年就算风调雨顺,也会吃不饱。实在无法,只能继续卖田,形成恶性循环。

最终无田,那就只能给地主家当佃户租地来种。地租往往是要交一半,甚至更多。

实在活不下去,那就只能卖身为奴仆。

这种情况实在太多,所以田地快速集中到少数地主、乡绅手中。而这些人很多却是有免税,或者减税特权的人。

这样一来,能收田税的土地就越来越少,但朝廷定下的钱粮可不会少。府压县,县压里,里压户。

那些还没破产的普通农户,负担就更重了。

不是农户不想交田税,实在是交不上。

谢承安越听,越是坐立不安。他知道百姓苦,但料不到竟然艰难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