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釉测试过几人的手艺,还有最重要的心性之后,很痛快的答应了这桩买卖。
例钱不扣,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不过测试的最后张釉还说过,“你们每个人都有不足之处,不懂的我会让班子里的老师傅多带带你们,这是我给你们的机会,如果一个月后你们还是这样,那么对不起,我镜花台不养闲人。”
言语看似不近人情,实则已经给少年们不少留白。
拿多少钱做多少事,如果觉着各自的付出超过了到手的工钱,直接说,张釉不会亏待任何一人。
相对应的,若是让他觉着做的事情对不起工钱,那么就别怪他不讲情面赶人了。
好在吕宗良没让他失望。
仅仅一月时间,他们的进步可以用肉眼可见来形容。
用去世的残废汉子的说法就是,“对人之前先对己,做事之前先做人。”
若是连自己都觉着钱财烫手,那么这份差事不做也罢。
就这样,吕宗良等人成功进入镜花台,每人每月二两银子的例钱,年底还有赏钱,一时间,市井陋巷出身的少年郎们都成了邻里眼中的出息人物。
喜事还不止如此。
三月后,年关前夕。
他们之中年纪最长的赵柱结了婚,女方同样是小镇人氏。
结婚那天,张釉携手贾红筲一同道喜,大方随礼十两银子,给足了赵柱面子。
所有人都很高兴。
可要说谁脸上没笑容,唯有吕宗良一人。
夜晚,闹洞房结束之后,张釉与贾红筲也起身告辞。
等到众人陆陆续续回家歇息后,赵柱家的清冷酒宴上就在只剩下醉意朦胧的几位发小。
吕宗良独自一人坐在角落,一口接着一口喝着闷酒。
王五这时晃悠着醉酒的步子,走到桌边,一手拍打吕宗良肩头,略带责怪道:“你咋回事儿?赵柱结婚你又不是他老丈人,哭丧个干鸡毛?”
吕宗良配合着咧了咧嘴。
王五切了一声,坐在他身边,举起酒碗,“走一个?”
吕宗良与之磕碰一下,一口饮尽碗中酒,还是没说话。
“吕宗良,你该不会是见到赵柱成了婚,自己也动了这方面的心思吧?”
王五嬉笑着调侃道。
吕宗良神情一顿,然后摇摇头,“没有的事。”
“我不信,别人看不出来,我这双招子可是雪亮着呢,你今天看贾红筲的眼神......”王五收敛笑意,认真审视吕宗良的神色变化。
吕宗良勉强一笑,没解释什么。
王五虽说年纪小,可他们都知道,这家伙鬼精鬼精的,对于男女之事还门清儿,记得以前几个凑一堆儿偷看隔壁妇人洗澡,就是王五带的头。
王五双手叹息一声,老气横秋道:“你啊!算是彻底没救咯!”
吕宗良沉沉呼出一口气,“算了,不聊这个,时辰晚了,都早些回家。”
对于这个话题,吕宗良一直不想提及,哪怕是他一个人时也不愿多想。
在吕宗良起身之后。
王五闭着眼摇头晃脑道:“以前就跟你说这事儿,结果你偏不听。现在要不要听听我的意见?”
吕宗良原本已经转身欲走,听到这话不自觉停下脚步。
王五直起身子,“其实我跟其他人私底下商量过来着,说来说去你现在就两条路。”
吕宗良脸色不善。
王五赶忙解释道:“诶!这可不是我跟他们说的,就你那点心思,又不是不熟悉的外人,但凡知道你这家伙性子的谁看不出来?”
在戏楼里,吕宗良虽然很少主动找贾红筲挑起话头,可光是每次少女上台后,吕宗良那痴迷的眼神,一众发小猜不到才是见了鬼呢。
被王五这么一说,向来以脸皮着称于世的吕宗良都忍不住脸红几分,好在喝了酒本就上头,看不出什么异样。
“嘿嘿,要不要听听我们私底下都是咋说的?”
“咋说?”
吕宗良心底有些紧张。
王五压低嗓音道:“我们几个讨论来讨论去,觉着你只有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路不大现实,既然喜欢那就光明正大的喜欢,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你不是啥君子,连小人一词都称不上,不过这并不妨碍你表达心意。找到贾红筲,告诉她你的喜欢,对方会不会接受是一回事,你说不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不过按照现在张班主与贾红筲的两情相悦来看,你要是这么做了,以后你是没法子在镜花台混下去,离开是必然的,在男女一事上边,张班主人再好也不会留个家贼在身边。就看你舍不舍得了。而且张班主怎么说对我们都是有恩的,怎么看都是你不厚道。”
吕宗良下意识问道:“那你们呢?”
王五顿时痛心疾首,“我们?当然会被引火烧身,你走,我们也留不住,多好的差事啊!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我们当然舍不得。可谁让我们是穿一条裤子长大兄弟呢?再倒霉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吕宗良心底仿佛涌过一道暖流,给了他个白眼,“别贫了,说说看第二条。”
“这第二条最简单也最难,记得我以前说过什么吗?你与贾红筲之间的差距用鸿沟来形容,最好的方式就是忘记,做好自己的差事,挣自己的钱,别再想有的没的,过些年让媒婆帮你物色一个合适的。到时候老婆孩子热炕头,还有丰厚的工钱拿,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没等吕宗良回答,王五再次拍打他的肩头,“要我说你最好是选择第二条,人家两情相悦,你要横插一脚本身就是个笑话,还得失去很多东西,且不说张班主的恩情,赵柱刚刚结婚,你当真不为他以后的安稳日子考虑考虑吗?”
吕宗良缓缓低头,沉默不言。
是啊!人家本就是良配,他喜不喜欢出不出现都没有任何意义,又何必因为这点自私而影响他人呢?
可是喜欢就是喜欢,从第一眼开始就不知所起不知所终,吕宗良自己都没办法控制这份心思,这无疑是痛苦的,心酸的。
当喜欢一个人成为自己的个人事,那么这样的单相思无疑是心酸的,是痛苦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
最后,吕宗良从嗓子里挤出这一句言语,起身,转身,渐渐于黑暗中走去......
等吕宗良走远后,坐在酒桌位置上的王五忽然整个人打了个寒颤,眼神视野从清明化为浑浊,紧接着又从浑浊转为茫然,他摸着脑袋迷迷糊糊自言自语,“我刚才干了啥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