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
慕仙宜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底团花huáng色芙蓉花彩晕锦对襟,古白色滚边藤纹绿叶裙,绾着风流别致回心髻,发髻中插着编花狮子戏绣球猫眼笄和累丝鸾鸟吉庆步摇,白皙的小脸上专心致志,小嘴紧抿,目光专注地盯着眼前的棋盘。
“不过一局棋罢了,你何必如此较真呢?”对面的楼毓章等得不耐烦,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棋罐里的棋子。
慕仙宜纤手拈着一枚黑子,抬眸望了他一眼,道:“执棋如做事,都需认真才好,一旦棋局开始,等闲不能认输。”
“嗐,你下个棋也能讲出这一堆一堆的道理来。”楼毓章憨直地笑笑,又说,“上回太子的事,可查出什么来了不曾?”
慕仙宜将黑子落下,也不看他,道:“大理寺代表的是父皇,想必有结果也第一个向父皇禀报,我又如何知道呢?”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唉,因为这事儿,父皇都不信任我了。”
楼毓章闻言,亦有些忿忿不平:“是谁买通了宝函来做这样的事?简直是可怕,宝函这样日日在你身边的,若是要害你,岂不是……”
说到这里,他没再说下去。
因为他忽然想到,宝函是知晓慕仙宜的男儿身的,若是真的背叛了慕仙宜,只需捅破这件事即可,何必费那周折去陷害他?
恐怕这内里另有乾坤。
慕仙宜这时才抬眸看他,目光是阻止他再说下去的意思。
楼毓章再蠢也知不能再说了,便讷讷住了口。想了想,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办?”
慕仙宜往窗外看了一眼,此时院子里风住树静,只有偶尔的鸟鸣声,响起在垂丝海棠的叶间。他又转回头去,道:“昨日去探望太子哥哥,也顺道去了一趟长信宫,母妃叫我就此罢手算了,可我怎肯甘心?”
楼毓章有些没听明白,怎么自己问他打算怎么办,他却回答自己不甘心?
“没事,你别担心。”慕仙宜对他笑笑,又说,“十月十八照例是秋猎,你可准备好了?今年驸马也参加,你的赢面可是又要小很多了!”
一听说这事,楼毓章赌气似的一把将棋罐放到桌上,气鼓鼓道:“你一说这事我就来气,我年年都想拿个彩头,谁知参加了三年了,那群家伙比野shou还凶猛,哪里有我表现的机会?今年多一个凌雪棠,我怕是只能待角落摸箭筒玩了!”
慕仙宜哈哈大笑,又指点他:“呐,我给你指条明路吧。今年太子哥哥身子关系肯定不参加,蒋光熙呢,大病初愈,只跟去,肯定也不会参与围猎,参加的人之中,我四皇弟,堂兄慕景盛、慕景元,平南王世子盛近安、文昌侯长孙朱麒尧、安国公次子梁识谦,以及驸马,这些人是最有竞争力的,我四皇弟与梁识谦jiāo好,到时候周围也一定跟了一大群人,你去了,怕是连肉汤都没得喝。”
“嗯,有道理。”楼毓章赞同地点点头。
“盛近安跋扈,除了慕景元无人愿意与其结盟,慕景盛和朱麒尧都与我太子哥哥jiāo好,到时候可能也会在一道,所以你呢,最好是跟着驸马和韩钰他们,虽说胜算也不大,但是总有你表现的机会吧!”
“喂喂喂——”楼毓章不满地叫起来,“说了这半天,你还是看扁我呢!”
慕仙宜闻言,拿帕子掩着唇哈哈笑起来,又说:“我可没有看扁你,我这是十分认真地在给你分析呢!”
楼毓章还想说什么,外面有个丫头进来,禀告说:
“公主,有人送了礼物来。”
慕仙宜奇道:“何人送的礼物?”
楼毓章也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小厮捧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进来了,恭敬地呈到了慕仙宜面前。
那是一个装饰得极奢华的盒子,上面掐金丝、点翠,还装饰了宝石,材质看着乌沉沉的,恐怕也是价值不菲的上等木材。
“打开瞧瞧。”慕仙宜吩咐道。
“是。”小厮恭敬地打开盒子。
只见盒子里放着一本书,非常普通的书。楼毓章好奇地取出来看了一下,念道:“《说难》?韩非子的文章嘛,送你这个gān嘛?”
慕仙宜接过他递过来的书一瞧,果然是韩非子的《说难》。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封面,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转头问小厮:
“是谁送来的书?”
小厮答道:“门房说是朱雀大街江家,江家大少爷遣人送来的。”
慕仙宜闻言,悚然一惊,不由得冷汗涔涔,汗毛倒竖:“是、是吗……我知道了,下去吧。”
“是。”
楼毓章看着慕仙宜面无人色的模样,疑惑道:“你怎么了?怎么面色这样难看?这书有什么问题吗?”又说,“朱雀大街的江家,不就是江含微家吗?怎么江含微送你这gān嘛?”
慕仙宜听他说自己脸色难看,忙拿着书扇了扇风,让自己镇定一些:“就是我也不知道他送我这做什么,他这人看着就奇奇怪怪的。”
“好吧,快快快别管他了,接着下棋啊!”
“嗯。”慕仙宜将《说难》塞进自己垫子底下,重新将目光放在了棋局上,可是心思却怎么也集中不了了。
过了一会儿,楼毓章要走了,慕仙宜送他出去。
“代我向外祖和舅舅问好……”慕仙宜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碰巧就看见凌雪棠正和银屏说话,两人面上都带着笑意,看着相处很和谐的模样。
他一下就冷了脸,当作没看见,对楼毓章说:“你自个走,我不送你了。”说着,转身就往屋里走。
他这态度的变化让楼毓章和凌雪棠都有些莫名其妙,楼毓章摸着后脑勺嘟囔:
“怎么了?忽然就变了脸?难不成女子的脸当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的么?”
凌雪棠见状,对他道:“毓章你先回去吧,我去哄哄她。”
“好,那我告辞了啊。”
凌雪棠目送楼毓章出去,转身要往屋里走,被银屏叫住了:
“驸马……公主,她是不是因为奴婢与驸马说话才不高兴呢?”
凌雪棠闻言,沉默了一下,道:“公主没那么小气,你勿要胡思乱想。”
“好吧。”银屏福了福身,转身走开了。
凌雪棠这才转身往屋里走,可是才走到门口,就听屋里传来摔杯盏的声音——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