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听了贾琏的疑问笑道:“二爷整日在外头忙来忙去,竟是没看出来?”
贾琏疑惑不已,王熙凤说的话内里大有文章,可贾琏却没想到是什么,索性也不再自己想,搂过王熙凤直接问道。
“好人,别卖关子,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熙凤不回答,反而问贾琏道:“二爷当真就一点儿都没出来?”
王熙凤这么一问,贾琏更是觉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到底该知道些什么,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看出来,没看出来的,我心里糊涂得很,快告诉我吧。”
王熙凤听了嗤笑一声,对贾琏说道:“二爷前儿吃的果子,糟鹅掌,给芙儿和荀儿的零嘴,还有用来养身的冰片香料,都不记得了?”
贾琏一听,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东西都是贾芸送过来的,他也觉得奇怪,贾芸近日不知道是怎么了,好似逮着了往他们院子里面送东西。
要说这些同族的子弟往他们这送东西,都好理解,不外乎是想在荣国府里头寻个体面的活计,得一件有油水的差事。
可是这贾芸,他确实是没想明白,这贾芸与贾芹几个不同,为人一直都很伶俐。
之前因着家境不怎么好,便是府里设有族学,束修费也不多,他也念不起,认了字便从里头出来了。
直到后来,府里请了周先生来,他们这些子弟的读书使费从公中出,贾芸这才得以重新返回学堂。
他极为珍惜这个机会,读起书来也是毫不偷懒,极为勤奋的一个人,贾琏时不时也会去学堂里头听周先生讲课,所以对贾芸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
也曾私下问过贾芸,他将来的打算,贾芸说,将来至少也要像贾代儒一样,至少考个秀才,可见贾芸是想着求功名的。
便是到现在也没听说贾芸看上了什么差事,想要来求,反倒是每次见着了都极为谦恭有礼,贾琏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便问王熙凤道。
“你说的那些东西都是芸儿送的,我如何不知,只是他这般作为,我倒是想不通。”
王熙凤听说贾琏想不通,得意一笑,给了贾琏一个提醒儿。
“他这般作为,肯定是有缘故的,二爷想想咱们手里除了差事还有什么?”
贾琏听了思索片刻,试探性地问道:“咱们两个手里,除了管家的差事,也没什么,要是图钱,他不如去老太太跟前请好。”
“要我说你不知道呢,咱们这里呀除了那些差事,那就剩下人了,你想想咱们屋里有什么人?”
王熙凤说着便将下巴往门外的方向一指,贾琏顺着看了一眼,随后小声地问王熙凤道。
“咱们屋里平儿早就出去了,如今你身边就剩下个丰儿,难不成芸儿是看上了她?”
王熙凤听了贾琏给出的人选,差点没笑岔了气儿,贾琏被她笑懵了,直问她道。
“你笑什么,究竟是也不是,好歹给我个话儿出来,别让我猜了!”
“自然不是,丰儿那丫头也就是站着不动才能唬唬人,芸儿那般有心思的,能看得上她?”
贾琏想到丰儿平时咋咋呼呼的样子,也笑了出来,嘴里说道。
“不搭,不搭,他们两个就凑不到一块儿去。”
王熙凤听了也笑,只说道:“除了丰儿,我身边可不就剩下一个看着伶俐的人了么,二爷都想到了丰儿,如何就没想到她。”
王熙凤身边现在最得用的,也就两个人,丰儿是一个,小红是另一个,其余的丫鬟们王熙凤都不安排她们做什么重要的事,经过王熙凤这么一提醒,贾琏这才反应过来王熙凤说的是谁。
他一拍身上的被子,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你说的是她啊,她才多大,我想着你就算是安排人出去,那也得先安排丰儿,小红在你身边才多长时间,怎么就比丰儿还早了。”
“也不是就早了,小红原是我从宝玉那要过来的,林之孝他们两口子原先将这丫头送到宝玉那去了,可二爷也知道,宝玉身边的丫头们,哪个是省油的灯。
小红在宝玉那院子里,就是连头都出不来,要不是我见着了她的能耐,说不定现在还蹉跎在那里呢。”
王熙凤见贾琏已经明白了小红和贾芸有意思的事,笑着说道:“二爷也不用愁,小红那丫头是个好的,也是芸儿先瞧上了她,不是她去勾搭的芸儿。”
贾琏见王熙凤说的笃定,笑话她道:“他们两个的事情,就是我,都一丝儿风声都没听到,你如何就这么清楚,我和你说,就算是你身边的人,也得留着心。
多少人在这上面吃亏,就算是精明如二太太,不是也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咱们两个可得醒着神儿。”
王熙凤笑着点他的鼻子,对他说道:“她在我身边待着,一举一动的,我怎么看不出来,再说芸儿经常往林之孝家里去,林之孝早就看出来了,悄悄和我说过,请我帮着看看呢。”
贾琏伸手抓住王熙凤的手指笑着说道:“原来是你们暗地里都知道了,他家里知道这些就好。”
翻了一个身,贾琏又说道:“凤丫头,你别说,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他们两个挺配的,都是一样的玲珑心肠,芸儿若是娶了她回去,必然事事顺心。
这件事好,你多撮合他们几回,等到了日子,便安排芸儿上林之孝他们家去提亲。”
王熙凤听了笑骂道:“这才刚知道的,就开始为芸儿打算上了,可见你们是一家人,变着法子打我们家人的主意。”
贾琏无奈摇头问道:“怎么就是你家人了,我不过是觉得他们两个登对罢了,芸儿那小子我瞧着是个能干的,这才同意了。”
“之前我说林之孝家的是我干女儿,这小红是她的女儿,可不就是我家的人了。”
贾琏闻言哈哈大笑,只说道:“那些不都是玩笑话,你还当真了,既如此,那我岂不是成了小红的干姥爷?
罢罢罢,左右你管你的,我管我的,找的又都是咱们自家人,不叫他们两个吃亏就是了。”
两人说罢,便都闭上眼睛休息,不再提此事,只是小红从屋里出去之后,往自己屋里走去,越想刚才遇见王氏的情况,越觉得不对劲儿,于是她连自己屋子也不回了。
转身直接去找自己爹娘去了,而这时王氏带着彩萍也回到了自己院中。
贾政已经从外面回来,见王氏进来便问道:“太太可是从老太太那里回来,琏儿的事如何了?”
王氏坐下来回答道:“老太太说都料理了,不用担心。”
贾政闻言点头,这件事就作揭过,又对王氏道:“先不说琏儿的事,且说宝玉素日里最爱寻人胡闹,你且看着宝玉一些,省得在外头传出来对名声有碍。”
见贾政提起宝玉,又说要注意不要粘上和贾琏一样的事情,王氏便知贾政不知道宝玉今日偷着出去闲逛,心内安稳一些,急忙答道。
“老爷说的很是,宝玉不用像琏儿那般需要出去行走办差,我已经使人过去看好了他,不会惹出麻烦。”
听王氏说会看好宝玉,贾政的脸色和缓了不少,只是他听到王氏说宝玉如今不过是个富贵闲人,不似贾琏那般在外为了家里忙碌,也皱了皱眉。
现在他们的情况不比从前,要是按照从前那般,便是宝玉在家里养到二三十岁不管事都无妨,可是现在不行,于是贾政便对王氏说道。
“宝玉今年十三,马上翻过年去就是十四,也不小了,不能总这么在家里待着什么都不管。
我知道老太太和娘娘商量好了要宝玉明年去考学,那也是下半年的事情。
你也得去和老太太提一提,让宝玉学些处理家事的东西,这么浑浑噩噩地下去,将来你我该指望谁?”
王氏听了很是受用,急忙答应了此事,说回京便和史溁提出也让宝玉历练历练,贾政这才点头。
说道宝玉王氏便借着这个功夫,将方才在路上想的事情与贾政商量了起来。
“老爷,宝玉如今年岁大了,也不能再让宝玉这么与小丫头们胡闹了,他屋里是不是应该选一个妥当的先定下来,这样有一个妥当的人在身边劝着,宝玉也好安心考学。
等宝玉再长两岁,正式定了亲,就开脸放在屋里?”
贾政一愣,不想王氏提起此事,刚想呵斥王氏想的太早,又觉得王氏说的有理,他当初也是先放了人,有了人照顾,便开口问王氏道。
“你这么说,便是有选中的人了?
宝玉那屋里,大大小小的,我看着都不怎么稳重。
细想起来,也就老太太后给过来的那个似锦的,前儿我路过宝玉那里,见她指挥底下小丫头们做事,端的体面大气。”
见贾政提起了似锦那个丫头,王氏便知道贾政对宝玉的关心,远比她想的还要多,便也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老爷说的那个似锦也不错,只是我瞧着宝玉对她没什么特别的,这种事,虽然规劝宝玉重要,要是让宝玉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烦将起来,那岂不是还不如不放的好。”
贾政见王氏似乎对似锦没什么想法,便问王氏道:“那如你说,你可还有什么人能选?
除了似锦,我记得老太太在宝玉小时候给给过来的那个丫头,说是针线上极好的那个,和宝玉有从小一起的情分,那个也不错。”
贾政说的是晴雯,王氏一听就想起来是谁了,顿时就皱起眉头来,有些不愿意地说道。
“那个丫头我觉得不好,老爷是没看到,那丫头在院子里头经常训斥小丫头们,端的是一丝儿情面都不留,就是上了年纪的婆子,她也不甚尊敬,也没少和宝玉的奶娘李嬷嬷吵架。
这样性子的丫头,如何能在身边劝宝玉读书。”
贾政没想到晴雯的性子是这般的掐尖要强,一想到宝玉那软和的性格,顿时就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妥,要是选了这丫头,宝玉还不让这丫头给把持住了,于是他立刻对王氏说道。
“这个不好,那就不要用她了,免得带坏了宝玉,只是这么一来,咱们竟是挑不出人了?”
贾政又看王氏,想了一会儿,摇头说道:“你如今身边也没有好丫头,一个个瞧上去相貌平平,便是送了她们去,宝玉也不喜欢,更是没用。
我记得原先你身边的丫头不比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们长得齐整,也不似现在这般。
家里管着采买下人的管事如今是谁,也该告诉他一声说挑些好的来,只拿这些糊弄人,就是带出去让别人家的人见了也觉得丢脸。”
王氏听了脸上一阵尴尬,贾政这话说的虽然不好听,但是也确实没错,王氏这回放在身边的丫头,都是长得平平淡淡的那种,不漂亮,也没有什么特色,更是不怎么会哄人。
那是因为她在被花钿那个嘴甜心苦的丫头给算计了之后,看着长得漂亮,又会来事的丫头们产生了浓厚的不信任,她觉得伺候人的丫头,还是能把你吩咐的事情做好就行。
也不用太过伶俐的,那样的丫头心思太大,为了不让自己身边再出一个类似花钿那样的丫头,王氏便着重在一些看着不起眼的丫头里面,选了几个只会做事的上来。
就是她选上来的彩萍,也是会办差,那长相也不出色,只看着顺眼一些罢了。
王氏被贾政这么一说,就觉得脸上挂不住,不过心里也觉得烦闷,觉得贾政管的宽,又觉得贾政这人实在是烦人的很。
当初他自己纳了赵姨娘,不就是见了赵姨娘的美貌才动心么,现在在她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要是真的是个正人君子,就别让姨娘生的孩子,一个一个的往外爬才是。
王氏心里这么想,不想贾政心里也是觉得郁闷。
他从小生活在荣国府里,见惯了美貌的丫头,骤然在王氏这里见着了这么普通的,甚至觉得王氏身边的丫头有有些丑,正巧遇见了这个机会,便说了出来。
也是给王氏提个醒儿,王氏以后少不了出门赴宴,若是带着出门的下人一个个都丑陋不堪,这让别人要怎么看待他,不得怀疑是他背地里是个酒色之徒,王氏为了防备他,这才将身边的丫头都选成这样。
贾政和王氏互有心思,面上却是极为和谐,王氏点头道:“这也是我平时太忙疏忽了,等回去一定好生挑些个好的上来。”
见贾政点头,王氏这才对他说道:“老爷也不用觉得烦闷,我既然主动与老爷说起这件事,如何能没想过人选,眼下我倒是瞧上了一个人,给宝玉极好,老爷可想听听?”
贾政听王氏说有个极好的人选,怎么能不听,立刻让王氏说说人选是谁。
“哦?太太有什么人选,不妨说出来听听?”
王氏因笑道:“这个人老爷也见过的,就是老太太身边的鸳鸯。”
王氏说她想好的人是鸳鸯,着实让贾政惊讶不已,他思来想去,想到了大大小小的人,都没有想到鸳鸯身上。
于是便问王氏道:“太太怎么想到了她?
那鸳鸯是老太太身边第一得用的人,凡是吃穿住行,老太太哪一样能离开了她?”
贾政自己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王氏见他想的直摇头,怕贾政就此不再与她说这件事,便急忙劝道。
“老爷你听我说,又不是现在立刻就要了鸳鸯去,那老太太身边没了伺候的人,我也心不安。
我是说等上个一年半载的,或者两年也行,咱们可以先和老太太说好,将人定下来,等两年,老太太身边又有了新的丫头上来,那鸳鸯不久可以去宝玉那里了。
宝玉现在不比小时候了,咱们要不先为他考虑,等他自己看上了什么人,拽到屋里,那岂不难办?
还不如早早就定下来,就是宝玉知道了也无妨不是么。”
贾政正想着拒绝此事,让王氏不要乱想,只是他听了王氏的解释,也觉得有理。
且鸳鸯做事他是看在眼里的,心里很赞赏这个分寸拿捏的极好的丫头,便将想要拒绝的话收回,若是真的能将鸳鸯要过来,便是百利无一害的好事,于是他便对王氏说道。
“你说的很是,鸳鸯这丫头我看着也不错,若是真的能给宝玉,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我不好管宝玉屋里的事情,你既然有了这个心思,不妨去老太太面前说一说。”
王氏听了贾政的话,在心里直翻白眼,要将鸳鸯说给宝玉这件事,明明贾政已经动心了,却仍然在她面前端着架子,想着让她前去出头,到时候他贾政在后面悄声得好处。
王氏可不认为贾政就只以为鸳鸯有着稳重这一件好处,好不是惦记着老太太手里的东西,分家的时候,老太太可是说了,她手里的东西,要等着她百年之后再分。
老太太库房的钥匙,还有库房里头的东西,要说谁最清楚去向,还不是老太太身前的这个鸳鸯,谁不知道,得了鸳鸯就等于得到了那样多的好处。
只不过是贾政不说,她也不说罢了,罢了罢了,看在真得实惠的份儿上,她也就不计较贾政这般的小心思了,便也笑着对贾政道。
“那我就找时间和老太太提上一提,也不说的太明白,万一惹了老太太生气,却是咱们的不是了。”
贾政闻言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胡子,点头称是,说还是不要将老太太气到的好。
贾政与王氏在自己屋里商议着如何将鸳鸯要过来的话题,史溁这边也没闲着,有了王氏这一缘故,史溁便将其余的丫鬟们都支了出去,独留了鸳鸯一个人在眼前。
鸳鸯也知道史溁接下来要说什么,往日那副明亮的眉眼,如今也染上了几分薄雾,她静静地站在史溁面前,微低着头,目光有些躲闪。
史溁见鸳鸯这副模样,笑着开口说道:“鸳鸯,你应该知道我要和你说什么,前两年,我也和你说过这件事,当时的话现在依旧作数。”
鸳鸯听了史溁的话抬起头,可是声音却十分细小,就见鸳鸯说道。
“老太太,我不知道......”
史溁听了失笑道:“傻丫头,你这不知道可不行啊,你今个也看见了,还没怎么样呢,就有人已经开始在打你的主意了。”
听史溁将这话说的这么明白,鸳鸯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嗫嚅道:“都是我的不好,让老太太费心了。”
“怎么是你不好?你不好她费心思问你做什么,就是因为你太好了,她才想要你过去。
现在这里就咱们两个人,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咱们两个谁没看见过谁怎么样,你实话与我说,你想选个什么样的人,你说了我好去给你找。”
鸳鸯被问起自己心里喜欢什么样的人,更是觉得脸上发烧,这种事情总不是好开口的。
不过史溁坚持,鸳鸯也怕自己不说,王氏再起了什么歪心思,放出一些不干不净的口风去,那时自己就是不愿意也不能了。
王氏今个提起来,不是要给贾政讨,就是给宝玉讨,可是她一个都不想去,她想好了的,绝对不会去给人家做小,谁也不行。
于是鸳鸯犹豫了一会儿,才在史溁身边小声地说道:“老太太,我和您一起听那戏文,倒是觉得那些能征善战的将军们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鸳鸯这么一说,史溁就明白了,鸳鸯心里竟然喜欢的是威武的大将军,便笑道。
“怪不得,我说我怎么见不着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原来咱们鸳鸯姑娘喜欢大将军啊!”
鸳鸯的脸膨得一下就红了,抱着史溁的胳膊难得地撒了一次娇,“老太太......”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的心思我知道了,这也不难,咱们京里头的好儿郎多的是,等回去了,我亲自给你把关,绝对不会叫你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