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尘。
欣赏李旦煎茶功夫的时候,牡丹忽然发现,皇帝用的茶具有些眼熟。
这套茶具看起来华贵又不失雅致,是难得的一副精品,而且一看就是宫廷御用之物,牡丹只觉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毕竟, 这些年她做过两任御前侍女,侍奉过两任皇帝,给他们烹茶递水,用过的宫廷茶具着实不少,还都十分精致贵重。
“这茶具……”
“怎么?可是似曾相识?”
李旦看出了牡丹的疑惑,笑着提醒她。
“若朕没有记错,上次用这茶具,也是这样一个雪夜,只不是那夜煮雪烹茶的人是你……”
李旦说着,已经分好了茶,牡丹和三郎赶紧躬身接过。
听李旦的提示,牡丹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握着茶杯仔细端详,这才想起,这套茶具竟然是她在嵩山时用过的那套。
记得那年冬日,武则天在嵩山封禅,皇宫贵族一行人宿在山脚下,牡丹就是用的这套茶具招待他们。
没想到这茶具辗转多地,如今竟被李旦收了起来……
往事随着茶香扑面而来,牡丹也忍不住笑了。
“想起来了,就是这套茶具,记得那夜煮茶用的梅雪,还是临时去屋后梅花上收来的呢。”
“是啊, 所以那夜的茶特别清香,让人至今难忘。只是忽然后院走水,生生被打断了雅兴……”
说到这里,李旦叹了口气,转而又笑了起来。
“记得咱们几人一起去救火,你还摔了一跤……”
说到这里,李旦忽然停了下来,意味深长的看了看牡丹。
牡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水默默的品茶。
李旦也不再说话, 也端起茶水细细品茶。
其实此时二人的心中已经五味杂陈,根本品不出这茶的滋味了——因为两人完全忆起了那夜的情形。
那一夜,嵩山封禅大功告成,武则天带着李武两家围炉煮茶,原本兴致勃勃,后院却忽起大火……
那一夜,救火归来的牡丹不小心跌倒,脸上蹭到了烟灰,李旦帮她轻轻拭去——也因为这个,李旦隐秘的心思被武则天察觉,而牡丹随身佩戴的葡萄花鸟纹金香囊,则成了两人私情的铁证。
那一夜,李旦真情流露,为了救牡丹一命宁愿放弃皇嗣之位,并大胆向武瞾求娶牡丹……
那一夜,原本劳苦功高的周真人和牡丹分别获罪,一个被秘密押送乾陵,从此不见天日;一个被流放西域,自此颠沛流离……
往事历历在目,却已物是人非……
——
李旦说的兴致勃勃,三郎也听的饶有兴致——因为嵩山封禅之时,他年岁尚幼,并不在场,只知道封禅之后,他的牡丹姐姐就被送去西域,只有高力士把母亲的玉佩送了回来,他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牡丹,为此伤心了多日……
眼看父皇忽然打住不说,他忍不住问起了牡丹。
“对了,听说你那次为了封禅劳心劳力,到最后无功不说,反而获罪流放,可是因为那场大火?”
牡丹笑了笑,轻轻的摇了摇头。她不想再说这个,于是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陈年旧事,早已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夜一起品茶的人,似乎还有武攸绪……”
果然,一提到武攸绪,三郎这才想起了什么,赶紧起身行礼,向父亲禀告。
“禀告父皇,武攸绪一案已经查明,他确是清白无罪,儿臣已将之释放,听闻他连夜回嵩山了。”
“哦,已经走了?哎,今夜倒是该把他叫来,一起品茶。”
牡丹一听,笑着摇了摇头。
“罢了,他早已不问世事,自在随心,还是随他去吧。”
“也是,世人都是羁绊太多,难以割舍,像他这般自在能有几人……”
李旦正在感慨,三郎又说话了。
因为他想到太平姑母时常因为武攸绪一事弹劾于他,就想快些结案,堵了她的嘴。
“父皇,武攸绪既已释放,那李重福谋反一案是否可以结案了……”
李旦闻言,皱了皱眉。
他不喜欢在茶室谈政事,仿佛那些权谋心计会将他的茶汤污染一般。
“三郎,既是品茶叙旧,聊些家事即可,那些政事就不要再提了,明日早朝再说吧。“
李三郎一听,正中下怀。
“父皇所言极是,三郎眼下确有一些家事,要请父皇定裁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