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轩筹措了一下,在杨君义与杨君辉的催促下,方才缓缓地说道:“这是一本暗帐。”
“暗帐?!”
原本无精打采的杨老太君猛地睁开眼,那好似看透人心的眼神叫人不寒而栗。
忠亲王妃持家数年,杨老太君并没有把家底全交给她,而只是给了两个铺子,并两个田庄及后来忠亲王在塞外置办的牧场。
“是的,祖母还请看此处。”杨子轩指着册子上的一页记帐。
“这些铺子都是离咱们这巷子不远,有的就是转出巷子的正街上,且这帐本也是这一年的,去年怕是另有一本,这做帐的人是个长年给人做帐的,端是叫人看不出一点儿问题,也就是孙儿以前识得能人有听说过,这才知道些。”
杨子轩的产业不像木柔桑的,都在官府登记造册过了明路,他的产业有的是记在自己的奴才名下。
再说,忠亲王也不会去查自己儿子有多产业,因此,无人知道他也是个大财主,还是金光闪闪的那种,看这种暗帐真是小意思。
杨老太君闻言只觉呼吸困难,满腹愁云重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可,可是,瞧出来什么?”
哪个勋贵世家底子是清白的?杨老太君心中有数,但是--
像忠亲王妃与杨子智这般手长的还真不多见。
“呃,这帐册瞧着有固定日期,每个月固定了初一到初十这段时日添购这些东西,但是咱府里便是再多人也用不了每月添购这些,到是像每个月交一定费用以得到庇护。”
杨子轩这还是说得十分文雅,意思就是堂堂忠亲王妃,及未来的世子为了图这点银子,竟与小混混们做同道......
杨君辉听后觉得应该分些给他们这一房,而杨君义不同,他是庶出胆子要小上些,便道:“母亲,这等可是祸事,现在瞧着咱府上是受圣庞,可若是将来不好了,怕是这些人最易反水。”
杨李氏原还巴望着分她家一些,如今听了自家夫君的话,到是觉得这银钱有些烫手,也道:“不若这些东西就折在公中,左右是二弟妹弄的这事,便分到她这房名下好了。”
杨老太君坐在那儿翻看这些东西,这都是些祸根子,气得把那帐本一掀,问道:“你们可有好主意?”
连杨李氏那般市侩的人都觉得烫手,也就忠亲王妃这个扫把星才会贪这些东西。
杨君辉知道这事必是要摊到他亲兄弟的头上,说道:“娘,这事儿有点大,不如把哥请回来商议商议!”
杨老太君现在气得心肝肺都疼木了,一时也觉得该把杨君华喊回来。
又向杨子轩道:“真是家门不幸啊,瞧着是鲜花锦簇,实则如同烈火焚油,雷霆雨露均是君恩啊!你们娘娘在宫中尚未真正封后,万事要三思而后行,子智的这摊子事,怕是还要交给他老子来处理。”
“娘,你看这事儿闹成这样,二嫂得了天大的好处就藏着掩着,这事儿说大便大,说小便小,若给有心人揪住了小辫子,咱们这没偷到鱼的也要跟着惹身腥呢!”
杨君辉心眼儿一转,便想分家了。
木柔桑在一旁伸手暗中捅杨子轩的背,示意他也跟着表态。
杨子轩嘴角微扯,他家娘子也快憋不住了。
“祖母,大哥犯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如今我也尚可自立门户,再加上明年怕是要分去六部,现下孙儿正等着官邸分下来便搬了出去,到不是为了旁的,只是王府的门坎太高,与孙儿同辈的又是刚入仕途的,您看......”
杨老太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事往后挪挪,先把你父王请回来再商议。”
真是儿大不由娘,杨老太君一心想儿孙满膝爬,却偏偏十有八九不如意,更是闹出了要分家的事。
杨子轩得了令忙亲自去外头忙这差事,不想才出去转了个圈便又回转身了。
“你怎地回来了?”
杨老太君不解地问他,到不是担心杨子轩偷懒,而是怕又闹出旁的事来。
“祖母,孙儿才到了前院,便遇到了父王打发回来的长随,说是他已接了皇上的旨意,即日便带兵南下,前往......”
杨子轩说到了这偷偷看了木柔桑一眼,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前往哪里?可是锦王的余孽造反了?”
杨老太君急忙追问他。
“锦王虽说得了曲州李氏的铁矿,但李氏一族最擅长的是寻矿,败在父王手下也是常理,只是这一次皇上下令要攻打的却是......却是襄州。”
襄州乃一交通要地,不但运河从襄州的主城襄阳城经过,便是襄阳本身就连接了好几个州的直通官道,许多行商都从那里行走。
由此,也能看出先帝对苏瑞睿的宠爱有多深。杨老太君心中一急,顿觉昏天黑地,若非一旁伺候着的木柔桑眼明手快,她老人家险些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
“祖母!”
杨子轩忙急奔过来扶住她另一侧,而杨君义与杨君辉这才反应过来,一时一屋子的人都围着杨老太君,吵得木柔桑头疼不已。
“娘,你身子骨可是不大好?要不给你请个太医来瞧瞧?”
杨老太君一时怒急攻心,压了许久的火终于喷出来了,一口老血直接喷在了杨君辉的身上。
吓得一向淡然处之的木柔桑都慌了手脚,她扭着朝屋内的丫头们怒道:“都是木头,还不快去把老大夫请来?”
今日乱事连连,一事接一事便没个好事。
杨老太君能一直稳于泰山,也是因为杨君华就在京郊的营中,便是真有个什么急事,也能随叫随到,哪知......
杨君义此时跳出来说道:“你们都是死人啊,还不快把母亲扶回房里。”
杨老太君摆摆手,有气无力的摊在木柔桑怀中。
此时,脚力最好的春风已经悄悄打来了温水奉上来。
木柔桑直接装做没听到杨君义的话,就着温水先给杨老太君擦洗一番。
方才小声问道:“祖母,要不孙媳先扶您老进去歇歇,今日之事等父王回来了再议。”
杨老太君无比担忧地摇摇头。
杨子轩忙把温好的参茶递给木柔桑,示意她拿了银匙喂给杨老太君吃。
又在一旁劝道:“孙儿已经打发人去请老大夫,祖母也莫要担心,父王长年驻守边关,带兵打仗乃是常事。”
杨老太君歪在椅子上,由着木柔桑小心的喂了几口上等参茶,方才慢慢缓过气来。
一边落泪一边道:“你还小不懂啊,宫里的娘娘指望的便是你父王,咱们杨氏一族如今最有出息的也就他了,万一他有个好歹,若是皇上借机夺了他手中的权,咱杨氏一族便也走到头了。”
木柔桑端着参茶的小手一颤,她突然觉得这话从杨老太君的嘴里说出来,话里的意思太过沉重。
杨子轩心头也是一紧,忙道:“祖母只管放心吧,襄阳王一惯爱民如子,又是个懂得重用子臣的,想来与父王不一定会战起来。”
“太贵妃娘娘还在宫里头瞧着,无论襄阳王是胜又或是败,最后要吃挂落的必是我儿啊!”
这才是老太君最担心的事,皇家人的心思最难揣摸,一个稍有不甚便要人头落地。
杨子轩一时也无词以对。
襄阳王手下兵力如何,他是又岂会不知?
只不过他愿就是苏瑞睿的暗钉,与杨君华是对立派。
而苏瑞睿能知道许多营中布局之事,便是由他传出去,如今真到了这节骨眼上,他的心情也十分矛盾。
一方面杨君华固然不是个好父亲,但他知道事情真相后也补偿了自已,且大周人最看重孝大过天。
但另一方面苏瑞睿与他同样有义。
在他人生最无望时,当时还没有封藩王的苏瑞睿却愿意不介意身份,礼贤下士,当时,他还只是个一无所有的毛头小子。
而如今,他已是身缠万贯的人上人,更是娶得貌美娇妻。
杨老太君这一病,分家之事便不了了之。
老大夫后来到是瞧过了,也只是说怒急攻心,堵着的乌血吐出来反而是好事,又开了温补的药方仔细交待了,这才拎着药箱子走人。
杨君义与杨君辉见杨老太君真病了,也知这次是捞不到好了,拍拍屁股两家人都很快闪人。
只留下杨子轩与木柔桑在杨老太君这边,至于杨子智,在听说杨老太君被气病后,过来瞧了一眼,还嘻皮笑脸地说道:“祖母,你这回没力气骂我了吧!孙子去外头给寻些开胃口的东西来。”
随即也跟着闪人,等他再次出现在杨老太君跟前时,已是三五日之后了,此乃后话。
苏婉儿因为贪墨公中银两及与那些房契、地契之事扯不清,杨老太君没有发话,连同她的四个丫头便被一直安排在西厢房住着,也不拘得紧,只是出不得杨老太君的院子。
而杨老太君在等众人散了后,瞧到只有杨子轩小两口个挨个的靠在一起,陪坐于脚榻前小憩,她看得老泪纵横,还好有这小两口给她这老太婆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