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夫人在一旁叹道:“你说得极有理,能平平安安便是在佛祖跟前烧足了高香。”
“三少奶奶,大少奶奶打发奴婢来请了,说是快轮到咱们府哭灵了!”坠儿从外头寻了进来。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木柔桑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方才对左老夫人与左夫人道:“外祖母,舅母,还有两位表嫂,我先去哭灵了,等过了这段时日,便请了大家来府上耍。”
左老夫人怕耽搁了她的时间,忙催了她快些去。
木柔桑这才离了左府众人去了侯府的灵棚,刚到了棚里陪着杨老太君说了几句话,便听到有太监来喊,说是轮到忠义候府哭灵了。
其实说是轮到她家,不过是她家该去里面排队了,而并不是直接就可以去哭灵了。
皇宫不比旁地,杨老太君在出灵棚前再次提醒道:“等会子人多口杂,见到了不该看到了,又或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都给我通通烂到肚子里,若是想寻死也成,但不能连累了咱府的其她人。”
众人脸色萧然,不敢再小声议论,只是静静地跟在杨老太君身后,个个低眉顺眼,只是支起了耳朵,用眼角余光去打量四周。
木柔桑扶着杨老太君走在了最前面,苏婉儿扶着忠义侯夫人走在了第二位,接着便是杨君义、杨君辉两家的女眷,以及杨家其她旁支的女眷。
一众人随了太监穿过用素纸扎的一排又排的花圈、纸马等,方才来到了一处地儿,而这里已经有了别的几个侯府的女眷,引路的太监与杨老太君客气了几句,无非是不要冲撞了贵人之类。
木柔桑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悄悄塞给他,说道:“有劳公公了,这几日到是辛苦公公了。”
那位公公捏了捏银票的厚度,又悄悄蹭开量了一番,心中估摸着大概有十两之多,方才态度好了许多,说道:“安人,洒家瞧老太君年事已高不经累,这就唤了小太监来给老太君搬把椅子歇着,前头才轮到皇室宗亲们哭灵,怕是还要有一个多时辰方才能轮到你们府。”
“如此有劳公公了!”
木柔桑松了一口气,头一日众人并不知内情,害得杨老太君在这雪地里冻了个多时辰不说,晚上回到家后,腰酸腿疼得一晚没睡,一直哼哼叽叽个不停。
这太监得了银票,到是个办实事的,很快便搬来了一张椅子并一个火盆子,请了杨老太君坐着烤火。
因是在宫里,众人站在那处等着又不敢吱声,只是听得呜呜声不断,到处鸿哀一片,原本乌云盖顶,此时越发压得人心慌。
“不好啦,不好啦!”
“啊!”
“救命啊!”
“噗嗤!”
一道新鲜的血染上了洁白的花圈,顺着白净的素纸静静地往下流,一滴一滴不断地掉落在地上,很快沁进了雪里,不,雪白的雪地很快如同红梅怒绽,大片大片的鲜血洒下来,一个又一个人不断的倒下。
木柔桑傻傻地瞪着那不断洒了鲜血的花圈,耳边充斥着不断收割的声音,还有各种临死前的惨叫......
随着寒风不断的挤进她的耳朵里,一个生长在红旗下的姑娘,一个心中一直觉得人人平等,受法律保护的穿越人士,她突然意识到,在大周朝,在皇权下,她是多么的渺小......
“孩子!”一只颤抖的老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木柔桑头一次感觉到生命是如此的不值钱,是如此的脆弱,她哆嗦着小嘴想说什么,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她发不出声音来,眼神呆呆地望着那刺眼的鲜血,想叫想哭可是又出奇的清醒。
“别怕!”杨老太君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了!轻轻把她搂在怀里。
“谁都不要动,不要发出声响!”杨老太君狠狠地瞪向身如筛糠的侯夫人。
一众女眷都吓坏了,此时不但是花圈上,还有隔断用的素布上,就像瀑布突然飞冲面下,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又一个血印。
木柔桑呆呆地立在雪地里,她只觉得从脚底寒到头皮顶,脑海里来回飘荡两个字:宫变!
没错,是宫变了。
一阵铠钾的撞击声惊醒了她,随着众人向后望去,却是一小队手持长剑的禁卫军。
木柔桑不知道是谁的军队,她瞧瞧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春景,保护祖母。”
藏在衣袖里的小手上多一把尖细、锋力的绣花针,她要感谢杨绢儿,上次进宫的事给了她提醒,因此,回去后要夏语又给她准备了许多绣花针。
她的小腿在发抖,木柔桑学武以来只跟人打过架,却从来没有杀过人,一想到自己即将要动手杀人,她的心慌得不行,此时好想杨子轩在她身边陪着,哪怕只是陪着给她壮胆也好。
“娘子!”杨子轩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朝她这边走来。
“夫君!”
木柔桑十分激动,她从来没有这么想见到杨子轩过。
“快逃!”
她见那队禁卫越来越近,很明显是冲着她们而来。
“傻娘子!”
杨子轩走过来想拉住她的小手,却被木柔桑用巧力挣脱开,这才发现她两手上都抓着一把绣花针。
“别怕,有为夫在。”
木柔桑心中的害怕被他轻轻弹去,随即安下心来,杨老太君等人还没来得及问明情况,便见那队禁卫已过来。
“见过杨老太君,侯夫人,承德郎,杨安人,杨孺人。”
禁卫中一个领头的走了出来,朝杨老太君行了一礼。
“你们是?老身自认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今日也是诚心来为先帝哭灵,你们这是何故?”
杨老太君到底见多识广,并不因接连不断的杀喊声而吓坏了。
那个禁卫头领笑道:“老太君莫慌,属下是忠义侯派来的,老太君大可放心,老人家可唤我刘校尉!”
“刘校尉,出了何事?怎地在宣武门前便如此行事。”杨老太君年老成精。
刘校尉咧嘴笑道:“是咱侯爷带人围困住了皇宫,定叫其他三位藩王有来无回,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登基指日可待。”
木柔桑心中一“咯噔”,她悄悄朝杨子轩望去,而他却是只轻轻暗中捏捏她的小手,示意她暂时不要问。
只听刘校尉又说道:“如今外头正乱着,还请老太君暂时留在此处,待侯爷萧清反贼平定宫乱后,再由属下护送老太君等人出宫。”
木柔桑转头悄悄问杨子轩:“我哥呢?”
杨子轩还没回答,那位刘校尉却已笑着接过话头,答道:“照威将军是先帝新封的,更何况是怀庆公主的女婿,自是无碍。”
杨子轩见她侧头望过来,点头道:“是的,我过来之前,槿之已和我见过,他先护着怀庆公主、靖安郡主等人避在一旁,左府那处你也不必担心,你两位表哥也不是吃素长大的,自是能护得了女眷们。”
只是他没有说,这一次京里的老牌贵族怕是要消失几个了。
众人一直站在原地吹着冷风,木柔桑便是身体再好也是被吹得晕晕的,好在杨子轩在此处陪着,众女眷也心安不少,都只是默默地在那里等着。
“小叔子,你大哥呢?”苏婉儿很是羡慕木柔桑,半晌后才想起她家的那死鬼来。
“呃!”杨子轩先是怔,后才回道:“大嫂不知?大哥并没有进宫!”
“啊?”苏婉儿先是一惊,怎地那死鬼就没有死在内乱中,后又转念一想,怕是还在府中钻女人的肚皮,真是恨得银牙咬碎。
刘校尉伸出手一扬,示意众人不要再说话,此时宫内正乱着,各方人马都有,他怕说话声会引起其他人马的注意。
一直到傍晚时分,兵器的撞击声,惨叫声,杀喊声才渐渐远去......
刘校尉不知用何手法联系到了他这方的人马,这才回头对杨老太君说:“老太君,侯爷令人传话,说是要属下护送众人回府,如今皇宫里的内乱已平定,只是大街上正是乱的时候,还请老太君莫要为难属下。”
杨老太君没想到忠义侯竟然是主谋,不过想想杨绢儿进宫的事,便知他是铁了心思要把杨府再现先辈辉煌。
“唉,有劳刘校尉了。”
木柔桑与其她人经此一事,早已倦怠不已,巴不得快些离开这祸乱之地。
一众人便在刘校尉的护送下离去,木柔桑悄悄回头看向宣武门广场,此时,到处横尸直挺,血流成河,早先整洁、干净的挽联与花圈,此时早已被慌乱中的众人推倒在地,沾满了鲜血,被人狠狠地践踏得不成行......
宣武门广场上响起了真正的哀嚎,是有官家在这乱中遭了杀身之祸,失去他这把大伞,家中的女眷便只有发卖青楼、或送入綄衣局......
杨子轩并没有骑马,而是钻进了木柔桑的马车里。
她苍白着小脸摇摇头,说道:“我没事!”
其实那熏人的血腥味早已叫她的胃闹腾得利害,只觉似翻江倒海般凶猛,她一直强忍着不敢有丝毫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