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人命在你嘴里,就是轻飘飘的一纸罪状?相比方才的惨烈,太子殿下多写一份述罪书,倒成了你的介怀?你今日三番五次挑衅我,是真的当我没脾气?案子是我查出来的,人是我抓到的,在哪里审,还轮不着你干涉!”
沈落落狠狠地瞪了一眼宋清絮,转身离开。
穆连笙第一次见到沈落落发火。
平日里也都是些小打小闹的,没动过真气。
这一来,倒是让他觉得这女子有几分骨气。
“无碍吧?”穆连笙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宋清絮。
宋清絮低着头,红着眼眶拿下手,露出脸上的红肿。
这肿起来的速度,倒是让穆连笙诧异。
他点点头,道:“是有些严重,回去涂些药膏便好了,你协助太子妃有功,待回宁城再做嘉奖,本王先走了。”
宋清絮捂着肿痛发热的脸颊,愣愣地看着穆连笙潇洒离去的背影。
心脏像是被拧成一根麻花绳一样发紧,发酸。
他给自己的嘉奖,名叫协助太子妃有功。
沈落落坐在回宁城的马车上,也不是真生宋清絮的气。
更多的,可能是被宋清絮说中了心事。
她不该多此一举,不该为了赢,当下去问其中缘由的。
这样蓉儿此生,唯一的美好,就不会破碎。
“在想何事?”
穆连笙坐在对面,已经看着心事重重的沈落落许久了。
沈落落无精打采的抬起眼,看向穆连笙,“我今日,做错事了。”
穆连笙双手拄着膝盖,认同的点点头,“是错了。不过,你从未办过案子,本王也不怪你。日后这些事情,就不要再参与了。”
不参与了。
沈落落垂下眸,心道,再也不参与了。
“你不适合。”穆连笙墨色的眸子,静静凝视着沈落落,“办案,要狠得下心。今日那女子死,并非因你。即便是我将她抓回牢狱,也依旧会将事情告与她。在狱中,一头撞墙自尽的,也不在少数。”
“为何?”沈落落不解,“抓了他们不就好了么?”
“本王的习惯。”他回应道:“本王刚到户部的时候,对犯人动过侧忍之心,最后他却越狱了,被父皇重重责罚了一顿,便再也不敢相信了。”
沈落落点点头,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你可知本王为何叫黑面阎王?”他主动问道。
她不解,迷惑的看着他。
他笑,“杀人诛心。为了免去后事,干脆在关他们进大牢时,省去他们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兴许你心中还可怜那女子。兴许你认为她受尽折磨,有百般不易。但你要明白,一旦她动了害人的念头,就再不值得可怜了。”
穆连笙难得语气柔和,声音徐徐地劝慰沈落落。
“你别忘了,她今日可是要杀你的人。她一心想要召回她的孩子。她可曾想过,你也是无辜的性命?你也是别人的孩子,别人的妻子,又或者是别人的母亲?若是你今日死去,她可想过世上会平添许多与她一般肝肠摧断的人?所以今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而来。”
沈落落明白穆连笙说这个道理。
但就是心里,不舒服。
看着沈落落还是方才的表情,一丁点都没改变。
穆连笙微微蹙起眉头,语气变得有些急躁,“就这么固执?就说不通了么?”
他这一急,沈落落心里更难受了。
她红着眼眶抬起头看向穆连笙,撇着嘴,一脸委屈要哭的模样,“若不是因为不想输给你那属下,我何苦要就地非要弄出个结果来?”
“你为何非要与她相比?”穆连笙就不懂了。
她一急,眼泪珠子就落下来了,“那不是因为,我不想叫她觉着,你娶了个什么都不会的太子妃嘛!我不想我盯着太子妃这个称号,被人看轻。”
沈落落这眼泪啪嗒一掉,穆连笙的心也跟着一紧。
他搭在双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攥紧。
心里这种酸涩又带着暖流的奇怪陌生感觉,将他整个人紧紧包裹。
他语气不自觉的变得柔软,声音温润,“你既已是本王的太子妃了,何苦与本王的一个手下较劲。只要本王还活着,谁敢看轻你?”
沈落落目光怔愣了一下,温暖在心头散开。
这句话,就仿佛孤单站在一片荒野上的自己,身后突然多了一颗,粗壮可以依靠的大树一般。
她破涕而笑,望向穆连笙的双眸,还有未掉落的泪水,闪着晶莹地微光。
她声音娇俏道:“那你可要,活的长久一些。”
穆连笙横了沈落落一眼,气她一句好话都不会说。
他轻哼一声:“放心,本王至少能比你活的长。”
沈落落撇了撇嘴,“还说我什么都要和人家比,你不也是?”
穆连笙扭过头不再看她,嘴角却不自觉地,悄悄扬了起来。
沈落落歪着头睡了一小会儿,忽然又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太子妃又是为何事忧愁?”捧着书的穆连笙,视线离开书本,斜了一眼沈落落。
沈落落刚要张嘴,想说元遥走了,自己该怎么和穆初芙交代?
话刚要脱口而出,理智立刻将自己制止了下来。
“无事。”沈落落挠了挠头发,“就是睡得不舒服。”
她说完,又歪头靠在一边,快速的闭上了眼睛,只怕稍微闭上晚了,就会被穆连笙又开口追问。
穆连笙视线重新投回书上,眼神却是若有所思。
沈落落这个心大如筐的人,没有天大的事儿,又怎能让她叹息?
用脚指头也能想到。
她回去肯定没法儿和芙儿交代了。
宫中。
墨色纱帐后。
皇帝歪在塌上,手执着一卷书。
穆连笙跪在塌下。
来了约有几刻了,一直这样跪着。
父皇不说话,他也就一声不吭,只跪着等着。
皇帝读着书,像是入神般,全然没有注意到穆连笙的存在一般。
良久后,才缓缓抬头,“瞧朕,忘了太子还在。”
他仰着头,冲着守在一边儿的秦公公扬了扬下巴,“给太子赐座。”
“是,奴才遵旨。”
秦公公麻溜儿地提来一个凳子,放在穆连笙身侧。
穆连笙低头起身,拘谨地道了一声:“谢父皇。”
皇帝的目光依旧定在书上,头也不抬的问道:“听闻你那太子妃,整日与你形影不离,就连你办案子都要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