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静的坐在宇文拓海的身旁,像是一个旁观的路人一般,未发一言。
高木左看到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那个女子一身白衣,头上戴着帷帽,骄矜而清高,看起来像是不落凡尘的仙人一般。即使到了阴暗的地下,她那股子金贵的劲还是没变显得格外的扎眼——分明之前见到的时候,一个是当朝的丞相,一个是献艺的舞女,云泥之别。
小皇帝没有给高木左思考的时间,看了高木左一眼,接着说道:“高相。君臣这么多年,朕的名气你是了解的。表妹在朕的手里,表兄也已经被我捉拿,你若是想保得他们的性命,就最好跟朕说实话。”
高木左低着头,不怒反笑。地下常年阴暗湿冷,光是跪了这么一会儿已经让养尊处优了多年的高木左受不住。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是那么的阴冷,带着上位者特有的成熟与自信:“陛下,您是老臣一手带大,今日找我来无非就是两件事。”他眼神阴翳,看着宇文拓海的眼里已经只剩下了恨和怒:“一件,是朝中乱了。这么多年,我对朝堂上的格局已然了如指掌。成家成不了事,没了我,还会有别人掣肘你,只是早晚的事。你想要我手中的关于那些朝中逆党的名录,我没有。”
“还有一件事,就是你那亲生母亲,我们彼此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他笑着,“你怕了,怕我留了后手说出去,事实上我也的确留了。”他看着他笑,“人总是要给自己留条活路的。”
小皇帝看着高木左,心知他已经知道了怀应公主是自己亲生母亲的事。他神色不变,内心却已经是惊涛骇浪。如此一来,高木左手中的筹码就更多了。他当然可以一剑杀了他做个了断,但从此以后只会更艰难,他的出身会被人耻笑,皇室的颜面至此受损。
高木左看着他,眼睛里全是自负和贪婪:“陛下。我是公主的依靠,同样的,公主也是我的靠山。只是不知道等我不幸被陛下处决了,公主失去了靠山会如何?”
他本可以不说出这件事。既然选择了说出口,就是做好了谈条件的准备。小皇帝对着高木左怒目而视,收到的却是他平静而自信的目光。
就在他颤抖的手已经控制不住,要拍案而起的时候,一双冷冰冰的、柔软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上。
是叶若水。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高木左,像是在看一个不成器的奴仆,轻笑了一声:“既然高相这么有诚意,那我们就来好好聊聊吧?”
她的声音清亮而干脆,铿锵有力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没人想到这个时候叶若水会说话。
高木左没把她当做一回事,轻笑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小皇帝刚要开口,袖口被叶若水紧紧攥住:“你说得对。之前我或许不算什么,可是现在你倒了,只要我愿意,这江山怕是要分我一半了。”
在场的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话是大不敬之罪,严重一点被当众拖出去都不会有人非议。毕竟,公然觊觎江山社稷无异于找死的行为,偏偏坐在上面的男人无动于衷,甚至连制止的意思都没有。
坐在宇文拓海身边的女人,这么些年也只有这一个。
虽然心里腹诽着,身旁的这些大臣们却一个都不敢吭声,静静的看着叶若水接下来还要说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索性叶若水没有继续接着说下去,她语气里带着笑,似乎只是在和高木左谈论晚上吃什么的问题:“你所求的,无非就是保命而已。你谋逆谋的名不正言不顺,天下皆知,想活下去只能靠陛下的旨意,却也难堵住天下众人的悠悠之口。”她看向高木左,“无非就是带着一笔钱把你流放,让你安然的出了南尧。你去北楚也好,南尧也好,反正没人会管你的生死,出了南尧,陛下的手再不能伸的那么远管你的事。”
高木左的眼神逐渐变得犀利,开始正视起这个坐在宇文拓海身边的女人。
叶若水却并不在意他凶狠的目光,自顾自得说着:“你手里掐着的,无非就这两个条件。想要活着,无论如何也要死死攥住手里的牌,只要你不主动出击,陛下总有一天会找到你,求着你将你的条件开出来。”
说到这里,她反而笑了:“打的一手好算盘。”她看着他,“只可惜,你这两个条件都得在我们愿意的情况下。”她意有所指一般,“狗还没吃到肉就准备用表演和主人交换肉,也不看看主人今日有没有这个兴致,想要看你的表演?”
这话说的极是羞辱,纵然是高木左这样的处变不惊,也目光逐渐开始有了恨意。不过很快,他的情绪一扫而光:“随便你怎么说吧。”
叶若水笑道:“想我们放了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高木左笑着看向她:“哦?我倒想看看,一个舞女能想出什么法子来,能让南尧的朝局重新恢复安稳?能让那些潜伏的逆党现身了?”
叶若水只是笑:“我不用朝局平稳。”
她这样说着,眼里却是寒冰一样的渗人:“如果我说,我会和北楚合作呢?”她带着笑意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刺耳:“你不是想要去北楚吗?我放你去。我会告诉北楚的君王,南尧愿意割一半的土地让与北楚,与你拼个不死不休,我保证只要你在一日,必定不会让你安生一日。”说到这里时,她笑了,“谁让我记仇呢?”
如果那日他们没有拦住叛贼,现在的境遇换做是叶若水,早就已经是刀下亡魂了。
故而这样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几个官员早就坐不住了,想要开口,被叶若水一口怼了回去:“想好了再说话。今日的事,我若是听见谁传出去一个字,他必定不会有好下场了。”她看着在场的几个蠢蠢欲动的官员,说道:“谁让我记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