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问三七那日的太子妃是什么样子的,他大概率会叹口气,并表示没有想过原来太子妃也是会伤心的。
他见过她黯然伤神的样子,那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丢弃了之前的冷静和沉稳,哭的像个小孩子。
她抱着他,似乎抱住了全世界,想紧紧的抓在怀里,一辈子都不松开。她一开始哭着哭着,呜咽的像一只小鹿。
三七从前和徐时璧一起出去打猎,猎杀过一只母鹿,那时她身后的小鹿发出的声音就是这个样子的。一种悲鸣到极致的、一种痛苦而绝望的呜咽。
他有些不忍心看,微微的侧过头去。
虽然他见过很多生离死别,甚至比这还要残忍和痛苦的,但是都没有叶若水的反转给他带来的冲击更大。她从来没有这样脆弱过,或许是因为她一直都表现的游刃有余,冷淡沉静的样子骗过了所有人,让三七忘记了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
她哭的太伤心了,以至于一只手虚弱的摸着她的发顶的时候,还有些愣神,很快抽泣声就停下,她抬起头,怔怔的看向那双手的主人。
楚衡之漂亮的眸子撞进了她的眼中。他虚弱的睁开了眼睛,像是安抚一般,一下一下的摸着她的头发,或许是因为太虚弱了,他并没有说话。
但这已经足够让叶若水欣喜起来。她挣开他的手,一把拉住,全然不顾之前的冷静和礼节,看着他的眼眶又红了,漂亮的眼角带上了粉红色的红晕,落泪的时候也是全然漂亮的:“你怎么...你怎么成这样了?”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似乎是在责怪他,又像是在责怪所有人。
楚衡之出神的看着她。他已经很虚弱,想要眨眼睛的示意她,却连眨眼睛都显得很费力。叶若水看向他,不知道做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代替她出现的是一滴接着一滴的眼泪,落在楚衡之的染血的衣服上,还有他的脖子上。
他这时开了口,是沙哑的,小声的一句话:“是做梦吗?”叶若水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句话。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同样哑着嗓子,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脸:“你看看我。”她说,“这不是梦。我在这,我就在你眼前。”
“我来了,衡之,”她闭上眼睛,心痛的像是被人狠狠的扯着,“我来南尧找你了。”
我就是来找你的。
楚衡之看向她,放在叶若水中的那只手微不可察的虚弱的动了动,叶若水自然也感觉到了。她轻轻地、小心翼翼的回握了一下,“看,是有温度的。”
楚衡之这才在脸上映起一个笑。他笑起来本来就是那样的好看,能照亮所有人,看起来就是楚衡之,就是他那样灿烂而美好。他脸上还带着血,有的地方是血痂,已经干了,看起来触目惊心。
但他还是笑了,看起来是那样的心满意足。就算是这种时候,他也想给她营造一种他很好的假象。
叶若水痛苦的抓着他的手,仿佛是她流了这么多血一样,她甚至都不敢看——她只是淡淡的摸了摸他的脸,“你很快就能回北楚了。”
楚衡之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叶若水一只手拉着他,一边转头过来看身后的院正:“倒杯水来。”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全然没有温情,一双眼睛里面没有温度,冰冷的像是腊月寒冰,从某些气质上来看有些像徐时璧,“我不想说第二遍。”
多余的她什么都没问,她没问为什么不给楚衡之好好包扎,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事情已经发生了,叶若水在心里告诉自己,现在追究这些纯粹就是浪费时间。她低着头,神色淡淡的,没多说一句话。
只有身边的三七知道,她这是在动怒了。
就算是这样,她也没能放弃拉着他的手。她的手柔软而温暖的覆盖在楚衡之的手上,身上散发着熟悉的茉莉的味道,让楚衡之有些心安;他又不敢睡去,生怕这是一场梦,再醒过来的时候叶若水人就不在身边了。
像两只互相舔舐伤口的鹿一样,三七在心里这样评价道。
叶若水静静的接过院正端来的水,小心翼翼的喂了几口,大约是看他能喝的下去水,神色也变得柔和下来,思绪也跟着冷静下来。
可这不能代表什么。
叶若水淡淡的吩咐他:“把他们领事的找来。”
院正点了点头,生怕惹怒这位阴晴不定的大人物,慌不择路的退了下去。
叶若水低头看他,像是看了很多遍,从上到下,记住了他现在的样子。
总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的全都还回去。
一道黑影出现在叶若水的眼前。他没有穿着紧身的黑衣,更类似于黑袍,连同脸也被遮住,只露出一双阴狠而冷静的眼睛。
叶若水并不急着说话。她细细的喝了一口方才喂给楚衡之的那杯茶,神色依然淡淡的:“我不管你是谁的狗,”她眼里没有了笑意,淬着微微的寒意和冷漠,“滚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要是他想活命现在就让我把他带出去安置。”叶若水微微朝三七安抚似的点头。
站在眼前的人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叶若水会这么不客气。很快,他眼神也逐渐冷了下来,虽然还是原来的样子,可是这里面明显加了一点恼怒的成分。
身为众多暗卫的头领,一定有点本事。他可从来都被客客气气的对待,没有被这样羞辱过。咬着牙,沉着声,神色还是冷冷的:“陛下有旨,除他以外任何人不得带他出去。”
叶若水“哈”了一声,像是在嘲讽他,又像是无视着他口中的命令。只有三七知道,她才使了三分力,若是真的毒舌一些,她就像是一条毒蛇,咬你一口还不够,还要你心焦她究竟带着什么样的目的。
这就是叶若水被冲昏了头脑的样子。
她此刻半眯着眼睛,神情喜怒不定,可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在生气。她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样能叫外人察觉已经是气到几点:“现在有了。”她微笑着,“滚回你主人身边好好问问,”她说,“我在这等你。”
黑衣人咬了咬牙,“你...”
叶若水天真的朝他看一眼:“令牌在我的手里。虽然这块令牌带不走他,但是我可以用这块令牌命令你去找你的主子问个清楚,”她说,“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