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
加尔。
他还活着吗？还是说，这里的是加尔的尸体？
马蹄嚯嚯，秋夕没敢走上前，她单知道驴子是会踹人的，不晓得这马会不会。
这个加尔……死掉了吗？
秋夕尝试称呼地上的人，自然而然地想起那个作为加尔被她认识的假加尔。
他没有讲过他的名字，就好像她也不曾告诉他，她的名字一样。
小金转了个身，用马头对着她。
它瞧着秋夕，撅蹄子的动作停住，马蹄弯着一动不动。
像只是摆个舒服姿势，又像随时准备踢人。
秋夕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马。
这马和她认知里的马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秋夕目光扫过那只弯起来的前蹄，稍稍一顿，还是试探着往前小小迈了一步。
小金的眼睛圆圆的，像两大颗黝黑的玻璃珠子。
好像大玩偶熊的眼睛一样。
望见秋夕这么一动，它只睁着眼睛，没动身子，也没动蹄子，秋夕再小小的往前一步，和小金对视。
她踮脚倾身朝马头远远伸出一只手，下半身做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小金那只撅起的前蹄忽然抬起，然后往前踏下，接着又是节奏紧凑的“哒哒”几声。
秋夕立刻慌了，她忙不迭地后退，却没赶得及小金凑过来的长脸。
马脑袋朝她极速拱来，这马比她高半个头，四肢比起人类来说虽算得上细长，但奈何从马头到马尾巴之长度加上这个高度差，令她一霎心脏狂跳。
她下意识抓紧手里的仪器，就要抬起来，脸上蓦然一热，熏人的气味立刻打鼻尖传来。
还没来得及看，脸上就有绒绒的触感，夹杂着点冰凉。
是小金的侧脸。
凉凉的东西是套在它脑袋上的辔头。
刚刚它是……对着自己打了个响鼻，喷了口怪气，然后过来蹭自己？
这令她觉得它现在也只是在给自己蹭虱子。
秋夕紧抿住嘴，暂时断绝呼吸，让没有自知之明企图进去她鼻子里的被污染的空气吃了个闭门羹。
别开脸，她伸出空余的那只手使劲朝兀自拱个没完的马脸推去，但这马竟格外有力，一时不防，秋夕那只手黏上了薄薄一层但存在感极强的口水。
：“哦！”
她低低叫了一声，连退好几步。
空气们不满被关在鼻外，破鼻而入，在她的鼻腔里肆意跑动，全然不把她这个主人放在眼里。
不像这叫小金的马，即使现在似乎也很想继续朝她拱过来，热情地仿佛眼里只有她。
看着它踏踏的四蹄，秋夕真怕它一个不小心踩到地上那个不知死活的人。
她小声喊着“小金”，身手矫捷地引诱着它往另一边走。
无奈技术不佳终于碰壁，她被冲了过来的小金拱上了！
这一冲力差点让她拿不稳手里权当武器的仪器，电光火石之间，秋夕分神瞧了仪器一眼，那上头最细尖又没有杀伤力的那半头先前早被磕掉了，余下的部分轻易就能捅伤一个人。
怕这马不小心自己撞上来碰瓷，秋夕用力把仪器丢了老远。
小金的视线一直紧紧随着秋夕的胳膊，等她丢了仪器收回手，便急不可耐地又上来拱。
刚刚发力出去，还没收回余力，小金将她拱得连连后退，一直到了墙边，大眼睛闪着光，又喷了口气，仰头嘶叫一声，然后低头把脸怼了过来。
奥，天哪！
秋夕牢牢捂住了脸，急切的求救发出哀嚎一样的声调，灵活地钻出她的指缝，听从主人的吩咐，迅速往隔壁跑去。
：“加尔！”
那声音很有礼貌地敲了敲加尔的耳朵，但很用力，整个耳朵几乎都抖了起来，他乍一开耳朵门，那声儿的教养就喂了马吃，在他耳道里奔窜，最后使劲敲着鼓膜疯狂呐喊。
奥，他知道了，但再继续下去，敲坏他耳朵，可没人替你的主人明镜高悬。
那声音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渐渐偃旗息鼓，只留下离开他耳道时的震响。
他望着门的方向，情不自禁抚上自个的脸，在鼻子上捏了两捏。
一边大一边小，连皮肤的触感都不一样。
他虽然没有照镜子，但摸上自己的脸，还是发现了更多细微的不同之处。
起先也该是那几乎不需要触碰就能感受到的嘴唇的别扭异样吧。
它提醒他。
他不是加尔。
它告诉他说，虽然曾经度过了些安稳岁月，但到最后，你也依旧是个被命运玩弄的可怜野狗。
撩起衣摆，起身，走过方才她席坐的地方，假加尔只专心走路，这短短的，去隔壁房间的通路。
他瞧着眼前场景，眼里有几分惊讶，几分忍俊不禁。
极浅淡地勾了勾唇，那歪掉的唇就更明显，愈发怪异，好像画他的人手抖了下，让他嘴的线条忽然一拐，惨不忍睹。
假加尔他似乎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很快就绷住了嘴，脚步稍稍一顿，往前走了几步，在离那两个还有点距离的地方站定。
秋夕已经靠着墙坐在地上了，小金就在她面前，低着大脑袋动来动去。
她糊满口水的双手上还写满了倔强，也多亏了这双手，才护住了她的脸。
她听着响动抬头看，是援军来了。
在指缝里看人不甚清晰，秋夕知道是谁，她还没再出声，那边低而冷淡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金。”
马头抬了起来，看了过去。
：“过来。”
他隔着好几步远盯着小金。
小金犹豫了一下，低头望了望秋夕，秋夕立刻重新捂住了脸。
小金转头望了望他，然后回头将秋夕狠狠蹭了几下，朝不远处的人“哒哒哒”地去了。
他抬手轻摸马头，这会儿它倒规规矩矩，打了个响鼻后就稍稍侧脸让他来摸，却全然没了刚刚的疯狂。
：“伤还没好就这样闹？嗯？”
小金是一匹聪明睿智的马，它立刻就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等伤好了就可以这样闹腾了。
但这想法假加尔并不知道，他只轻轻拍了两下小金的脑袋：“让你看着人呢，得亏他跑不了，不然即使你受了伤，我也要问责。”
声腔倒是轻得像在话家常，小金闻言看了地上从头到尾都没动的那人一眼，垂下大脑袋，长长的眼睫忽闪着。
这人动不了的吧…怕他跑，自己踩了他的腿儿好几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