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顾北在大雪天里押着陈萋萋、护送着段瑞缓缓往京城赶的时候,关刀局新任帮主长缨很快就将关刀局与长缨帮两大帮派的得力干将聚在一起,一番恩威并施的说教之后,众人心里便豁然开朗:
该是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了,眼瞅着整个江湖,已全在自己帮主——长缨的手中,正所谓树大好乘凉,如此良辰美景,应当倍加呵护珍惜才对。
一时间,京城乃至天下,无一不奉长缨为神明。加上传闻国公顾北又在护送皇帝进京的途中,天下人心中皆在想:顾北与长缨二人,虽非九五至尊之身,却早已凌驾于皇权之上,左右着每一个人的生死存亡、荣华富贵了。
唯一不甘心的,却是屈芊、段棠和陈萋萋三人。
毕竟他们已经将段虎扶上了皇帝的宝座,众臣对着他喊“万岁”已经好几日了。
就在这样的乱局里,包括苏承武在内的所有文武官员,就算心里有千百个疑问,但他们都选择了沉默,默默地等待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谁都不愿站出来质疑顾北和长缨,相反,每一个人都保持了极高的兴趣,利用茶余饭后的闲暇时间,低声与好友至交暗自揣测:
顾大人真的带了一个皇帝来?
大安殿的皇帝是假的?
难不成俩皇帝都是真的,最后由顾大人来择出一个来!
皇帝不皇帝都无所谓了,顾大人何不亲自上位?
顾大人上位,天下谁人不服啊!
......
摊子大了,琐碎也就多了。加上近些日子的奔波劳累,长缨腹中的胎儿躁动起来,她不得不住进之前倪雄那座四季如春府邸,卧榻休憩了。
好与坏的巧合,便一股脑儿涌到了皇城。
首先是腾化中、慕容志义和蓝才鼎三人带来的段棠。
他们三人奉顾北之命带着段棠来到皇城脚下,屈芊大喜过望,开门迎接。
腾化中多了一个心眼,仔细询问自己师父顾北现在何处。
屈芊躬身施礼,莞尔笑道:“公子不必多心,顾大人心系百姓,神龙见首不见尾。咱还是将他的胞弟段王爷带进宫里好生侍候......瞧瞧他现如今的模样,顾大人定会怪罪我等的。”
蓝才鼎瞥了一眼段棠。
段棠服了药,双眼又陷入之前的迷茫空洞中,恍惚若待宰羔羊。
他与慕容志义双双抱拳说道:“腾公子,我俩这就告辞,前去拜见国公夫人,宫里的事儿,就全交给你了!”
腾化中看了看大伙,微微颔首,转头问屈芊道:“敢问禁军统帅董里将军何在?”
“我这就遣人去给董将军通报一声......咱们前去大安殿向皇帝请安要紧。”
腾化中不知屈芊为何这么着急带自己见皇帝,而且还要带上段棠一起。他看屈芊的模样,悲天悯人,不像是心怀鬼胎之人,便暗自提防着,一同前往大安殿。
屈芊默默地跟在身后,目光不时地扫向被两名禁军搀扶着的段棠。
段棠似乎对这座生在此、长在此的皇城无比陌生,行尸走肉般缓缓前行,丝毫没有察觉屈芊递来的眼神。
屈芊心里万分火急,忍不住紧走几步,赶到腾化中身边轻声问道:“公子......这段王爷身子是?”
腾化中没有停下脚步,微微侧头一笑,淡淡说道:“等我师父来了,一切都该由他向诸位解答。”
“噢......”屈芊嘴角牵强地扯了扯,并未多言。
大安殿已然高高耸立在眼前。
“平南王段王爷觐见......”
一声清亮的吆喝声击碎了皇宫的沉寂。
腾化中由内到外打了一个机灵:“坏了!”
“皇上有旨,宣段王爷觐见!”
比起屈芊的不安,腾化中彻底懵了。
他万万没想到,师父顾北让自己将段棠押送京城,自己却稀里糊涂将他送到了皇上面前。
“唉!”他懊恼地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段棠在护卫的搀扶下,消失在了大安殿森严的朱门内。
“嘘......”段棠在迈进门槛的刹那,自鼻腔叹出一股浊气。脑袋一歪,一口散发着恶臭的药水喷了护卫满满一怀。
“你......”护卫面露愠色,刚想发火,只见身边两侧站满了北国的高官显贵,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段棠吐完,轻轻咳嗽了两下,挣开两名护卫的手,昂首挺胸,俨然一副王爷驾到的架势。
他的眼中随之射出凌厉的光芒,直达大殿中央的龙椅之上。
椅上之孩童,自然是他与陈萋萋的亲生骨肉——段虎。段棠不知,段虎却心如明镜,这位缓缓走向自己的段王爷,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父亲啊!
“爹......”若非陈萋萋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段虎几欲呼喊出了这个字。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段棠的声音冷若寒冰,似是出自千尺寒窟。
段虎强忍着内心的激动,抬手便道:“平身,赐座!”
“谢万岁!”段棠说完,瞥了一眼宫人搬来的方凳,身子微斜半尺,扫视了两侧的文武官员,脸上浮出一丝冷笑。
只听他冷冷说道:“几经周折,大安殿易主数人,诸位心中怕是惶恐不可终日吧!”
众人一听,皆闭口不言。
此时的“双面海棠”,较之当年那个叫人难以捉摸的少年,更添了几分深不可测的诡秘,一字一句都叫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段棠并不落座,而是回头看了一眼段虎,颔首淡淡一笑,说道:“微臣许久未曾入宫,有些话须得说于众臣听,还望皇上恩准。”
段虎见自己的父亲举手投足间无不盛气逼人,心中已然被深深折服,连忙点头说道:“你说便是......”
“谢万岁!”段棠弯腰一躬,随即转身,眼中升起两团赤色火焰,落在殿内每一个人的头顶。
“昏庸之辈,本王羞于同堂啊!”段棠一开口便出言不逊,“北国历经百年,自打北襄王起,向来文官献策于内,武将杀伐于外。百姓无一不为自己是北国人而自豪。现如今呢,你等对着一具傀儡恭敬不已,全然不知这座皇城已是一座空壳!朝堂左右,江湖术士充斥其中。江湖之上,西凉余孽只手遮天。你等难道就没有一点戒心吗?”
段棠话音一落,众臣顿时议论不已,一时间大安殿内嗡嗡嘤嘤。
“大胆!”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众人间响起。
大家遁声一看,此人正是苏承武。
苏承武上前几步,来到段棠身侧,望着龙椅上的段虎深施一礼,而后转身看着段棠,略一抱拳,说道:“段王爷此话,怕是说得有些过了!臣等犹记,当年段王爷在川南称帝,若不是国公大人出手救北国于水火之中,我等怕早已沦为段王爷的阶下囚了。如今北国雄霸四海,八方归顺,难道不是我皇之恩,百姓之福,何来‘傀儡’、‘空壳’一说?”
段棠瞪了一眼苏承武,嗤笑道:“果然是顾北调教出来的能言善辩之徒,可笑啊可笑,可悲啊可悲!”
苏承武胸腔内登时燃起一股无名业火,颤抖着嘴唇说道:“皇......皇上,段王爷出言不逊,冒犯皇威,恳请皇上下旨,将他捉拿收监!”
段虎哪里肯下这道旨意,连连摆手说道:“不然不然......母......母后常教导朕:要听得进逆耳忠言,尝得下苦辣酸甜。段王爷你且一吐为快,朕与诸臣洗耳恭听!”
段棠一听段虎之言,心里一颤。
他依稀记得陈萋萋在数年前,似乎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但他来不及细思,只在心底冷笑一声:“想不到欧阳依依和段岭那废人的孩子,竟有如此大的胸怀......”
他接着说道:“既然皇上恩准了,那本王便敞开了说,否则本王这些年的苦,可就白吃了。”
“诸位,你们口口声声毕恭毕敬的国公大人,表面上为我段氏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可是私底下做了什么,你们知道吗?”段棠顿了顿,接着说道,“他如今肆无忌惮,就算你等耳聪目明,怕也不敢声张啊!我已是死过几回的人了,说破了也无妨!天下传言本王与他乃是宜妃娘娘所生,你们都深信不疑吧?”
众人面面相觑,只听段棠冷笑一声又道:“无稽之谈啊,如此滑天下之大稽之事,竟无一人怀疑,可悲可悲啊!不过这也不赖诸位,毕竟独隐这个老家伙,被人冠以‘仙人’二字,其所作所为,岂是你等能瞧得出的?”
“我于涅盘山苦心修习数年,不惜搭上数百条人命,方得知其中的惊天奥秘。你等万万想不到,北襄王、西凉王、齐公公,沈公公以及江湖各门各派的掌门皆趋之若笃的‘血兰花’,其实早就被独隐收入囊中,并为之所用!”
众人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