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你想什么呢?杀人是要偿命的,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先捉几只耗子先试试,看看能不能死喽。”钟遥一脸坦然,就好像他并没有打算做坏事,此刻被冤枉了,甚至有些委屈。
掌柜的看了一眼那锭金子,就发现那物件儿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已经热切地想要奔向他的怀抱……真是难以拒绝呀,掌柜的搓了搓手,笑着应下,“小事儿,也不必验了,举手之劳,小的做了就是。”
钟遥满意地点头,“得嘞,你先去吧。”
燕思思搅着碗里的粥,轻轻地摇头,似笑非笑感叹道:“你不在眼前盯着,人拿了金子给你办事儿才怪,我瞧着你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白折腾一场。”
“诶,此言差矣,我夫人这不在这儿呢,我也正是为夫人你出口气,不见得就是白折腾。”
“叫谁夫人呢?我是你夫人?”燕思思语气不善。
钟遥懒懒地改口,“得了得了,你就是个丫鬟。”
转过头就小声嘟囔,“毛病不是?不做夫人做丫鬟,还上赶着。”
“说什么呢?你大点儿声,我听不见。”
钟遥此时此刻心情就很复杂,非说自己是丫鬟,当然这也是他们之前说好的,但是这丫头根本就是做起了他的祖宗奶奶,就这一个眼神都叫他肝儿颤,他倒不怕她打他,就是怕她一个不高兴不做这个丫鬟了,扭头走人了,那个时候他就失去她了……
稍有不慎就要面临这样悲惨的命运啊,钟遥总想着,不管所谓的真相是什么,都不能阻挡他们在一起,她如今虽然退缩了,但只要人还在他身边,他们之间就有机会。
燕思思当年离开他的时候可是很干脆的,如今这所做所为倒像是有些藕断丝连,断不得了。她看着比从前冷漠,其实单纯对他来说是心软了,比起当年她如今更加在意他,钟遥自己有所察觉,所以才敢这样苦苦纠缠。
眼下,这姑奶奶又说她听不见,听不见还发这么大的火儿?分明就是听见了。
钟遥像个无赖似的笑了笑,“我说了吗?我没说什么啊,可能是你听错了,刚刚明明就没有人说话。”
燕思思当然知道他的把戏,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也觉得好笑,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很开心的吧,即便这是偷来的时光,即便只是得到短暂的快乐,她心中都很是高兴的。
想起方才那些人所说,钟遥突然想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咱们这一路走来分明就没见什么人阻拦,更别提有什么是送死的,那叫一个顺风顺水,怎么方才这些人所言,说是近日里许多的人死在了你手里?很蹊跷啊。”
燕思思也不瞒他,“是李玏做的。”
“这就是那天你们背着人说的事儿?”钟遥很快就反应过来,其实这事儿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他心里藏着,他其实想知道到了如今这种地步,他们两个背着人有什么好说的,还特意移步他处!
他心里也一直有个结,其实是顾虑,燕思思跟那个人在一起三年多,比跟他在一起的时间都长,她会不会李玏……
会不会有些感情呢?毕竟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毕竟曾经朝夕相处,毕竟李玏曾经对她很好很好,本朝开国以来历来帝后不和,李玏与她曾经却是打破了这个不太和谐的传统,为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
这样的关系,这样的相处,真的能够做到在心底深处波澜不惊吗?
她如今还不肯接受他,钟遥总是害怕,害怕阻挡他们在一起的并不是那所谓的真相,而是她已经变了心思。
他向来乐观,其实是表面现象而已,即便是心里很矛盾很痛苦很害怕,他也能够做到无所谓的样子,好像什么也不在乎。
燕思思一句话打消他的顾虑,“其实也没什么好瞒你的,我只是怕你忍不住打死他,到时候你这祸就闯大了,当年你被江湖通缉,日后你又要被朝廷通缉,刺杀皇帝且成功了你这罪名就大了,朝廷不是江湖,到时候恐怕不会善了。说起来我也想杀他,时时刻刻都想杀他,可是他不能死,我不能报仇,每次看着他的时候我总得攥紧了拳头,就怕一个忍不住一剑杀了他!”
原来还是他比较重要,钟遥心中略有些满意,“所以那天为了摆脱他的纠缠,你其实是答应了他什么,对吗?”
“江湖上许多人盯着我,我如今去到哪里都有些居心叵测的跟在后头做尾巴,这些人大多是那些个已被族灭的江湖各门派余孽,李玏想要斩草除根,我就做那钓鱼的饵,等到这些人都死光了,我这耳边儿也能落个清静,动机不同,目的一致,自然可以达成交易,他也的确答应以后不再纠缠我。”
“他说的能信吗?”钟遥道,“都到了现在了,你还敢信他。”
“不管他值不值得相信,至少短时间内还是能够清静些的,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燕思思道。
“也是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跟他交恶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钟遥感叹。
可是这也没有办法啊,战火是对方先挑起的,有些事情容不得他们决定,只能是硬着头皮上。
他又道,“不过这些人死了也好,都是些作死的东西,你以前给他们留活口,让他们更加无所畏惧,这以后慢慢的就没人敢招惹你了,毕竟什么情谊什么仇恨,这些都是对别人的,命却是自己的,这大家伙儿一个儿一个儿的都是人精,都会盘算。”
“以前也不是我,是小乔姐一次又一次的救他们性命,别把我想得太好了。”
“我知道。”钟遥坏笑地搓了搓手,“也不知道那些人将来知道所谓阿涅姑娘不过是当年被他们背地里骂烂了的明月阁二小姐,该作何想。”
是啊,就是挺矛盾的,这活在传说中,一个人臭起来臭的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香起来又是天上的仙儿,这啥也不知道就能在背地里乱说,都不用负责的哈。
愚蠢又可笑。
燕思思想到了小乔姐又何尝不是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阿遥,他们三个的经历何其相似,都是被人在暗地里骂烂了的人,那两位如今一转身已经成了好的,一个是仙女下凡普度众生来的,一个是所谓少年英雄,只她还在稳稳地做着她的妖女,还真不知道明天是怎样的。
所以这有的时候啊,别人说什么还真没意思,他们自己心里都拿不准,听风就是雨。
这里是边阳,是小乔姐的家乡,何尝又不是她曾经受难的地方?即便只是短暂的停留,也不免想到那个命运坎坷的女子,好在一切都已经结束,她已经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平静,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今的她豁达宽厚,洒脱乐观,早已放下了当年的仇怨,已经在重新开始了吧。
另一头京城,路乔经过了短暂的学习已经有了些表小姐的样子,就是传说中那位大家闺秀。
路乔从前最瞧不上的就是这些规矩,打死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摇摆着婀娜的身段儿走进了将军府,陈家大少夫人也就是陈络的母亲一见了她,就泪眼汪汪地握着她的手,“梅儿,快叫姨母看看,这好些日子都不见了,你这孩子跑哪儿去了,叫人悬心的哟。”
陈络看着自家母亲的泪珠子心里都有些不忍,母亲平日里总说什么规矩规矩的,管理起府里大小事务来那也算是雷厉风行了,陈络自小就在母亲跟前长大,从没见母亲这么哭过,真是罕见啊,就哭得就跟真的似的,她心里都有些难受。
一家人为了小叔叔也是操碎了心啊,小叔叔常年在外,潜伏在江湖中做着最危险的活儿,一家子哪个不替他悬心?这回一听说是他的事儿,该做什么做什么没过一阵儿就给办了,就连母亲都这样配合,眼泪哗哗的。
这哭得就挺突然的,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可路乔差点儿没接住,不过还好她反应快,立时就挤出几滴眼泪来,嘴角却挂着欢喜地笑,像是久别重逢喜极而泣,抱着老夫人说道,“姨母,梅儿也想您啊,您这段时间饭有没有好好吃?还有那药,那是一顿都不能断的呀,每每想及如此,孩儿心都要碎了,只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您身边儿,我想您想的好苦。”
江协看着这一幕,差点没笑出来,不过还好忍住了。
他这岳母大人这演技已经是登峰造极了吧,完全没有想到小乔姐居然能够更胜一筹,这俩人互相欺骗,还挺有趣儿的。
他看向自己妻子,小两口一对视便有了默契,陈络上前说道:“表姐已经回来了,母亲可是欢喜啊?”
“欢喜欢喜。”老夫人说道,“回来就欢喜,这梅儿啊,以后就得天天儿陪在我这老婆子身边,老婆子看着就高兴,就放心,我那可怜的老姐姐也就这么一个女儿。”
“知道了,娘你就疼表姐,什么时候眼里能有你亲女儿?算了算了,您就好好在这儿享受天伦之乐吧,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那我跟我夫君……”
“走走走,都快走,别在老身这儿碍眼。”老夫人对这个女儿好像是百般嫌弃呢,路乔都觉得这大致不是亲生的。
临出门前路乔对他们二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叫他们放心,她暂时会住在这里,陪一陪老人家。
反正现在是冬天,她怕冷,哪里也不能去。这将军府上环境还是不错的,想必这样重要的表小姐也一定会有不错的待遇,她就勉为其难待在这里吧。
江协诡计得逞,心中甚是欢喜啊。
边阳这边,燕思思与钟遥并未在此处逗留,钟遥似乎是赶着去什么地方的,一路上都紧赶慢赶着,燕思思自然就是跟在他身边。
她一直很安静,他就喜欢逗着她说话,“讲真的,当年第一次你见到路乔的时候,是不是吃醋了?我可是记得你发了好大的脾气,那个时候我可没想到这有朝一日是轮到我吃你俩的醋,真是造化弄人,出来混就要还呐。”
燕思思也没说旁的,只落下一个字,“是。”
……
这是在回答问题吗?
还是对他所言表示肯定?
钟遥一脸懊恼,“怎么办呢?我的女人被我兄弟抢走了,憋屈啊,你不打算安慰安慰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
钟遥听此一言,做受伤心碎状,“我的美人啊,你为何对我如此残忍?”
燕思思无奈地看他一眼,“我并非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当年的确是吃醋了,或许我喜欢你的时间比我自己意识到的都要久,如今想一想可不就是吃醋嘛。”
钟遥还真没有想到她能够对此表示承认,很坦然,就像是说着不属于自己的事,他突然就跟受了什么惊吓似的,在这里阐述他在话本中看到的理论,“有一种说法,当你能够平静坦然的说起过去那些事,没有丝毫回避,没有保留的念头,就像是说这属于别人的事,就说明你已经彻底放下了,燕思思你不会吧,难不成你真的早就放下我了?”
“没什么好不承认的。”她道,“本就是事实而已。”
还真是寡言少语啊。
也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你先是偷了我的心,然后又骗我说我是你离不开的人,后来又骗我成亲,然后你在成亲前夜弃我而去,这叫什么,始乱终弃。”钟遥心平气和地翻着旧帐,“你抛弃了我,还假死,叫我替你伤心这许多年,最后你还差点儿杀了我,你欠我的这么多,这辈子你都还不清了,你能放下我我也放不下你啊,这辈子若是还不完,下辈子我还缠着你。”
“也好。”她道,“下辈子吧。”
钟遥无奈,“没关系的,你认账就好,下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指望,这辈子你得先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