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思这一日早上醒得特别早,精神头儿不足,但就是睡不着了。她穿戴好了出了趟门,买了些早饭归来了,就见着路乔从屋子里蹦得出来,高兴得像个小傻子。
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抱了个满怀,路乔先是紧紧的抱着她,又拍了拍她的脸,眼睛里面亮晶晶的。
这些日子以来两个人心情都不是很好,认识小乔姐这么久也没见她这么笑过,燕思思只觉得难以置信,“小乔姐,你怎么了?”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你有救了,思思,你有救了。”
“有救?”
这就是叫她欣喜若狂的理由?
燕思思眼睛一亮,“是盘龙丹?”
她就疯狂地点头,“是盘龙丹,我不止想起了配方,我还想起了解药,就昨天晚上突然就想起来了。”
盘龙丹是有解药的,只不过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罢了,当年那么多人中了盘龙丹之毒,竟是没有一个得到解药重获新生的,燕思思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能够成了这第一人!
“要怎么做?”她也讨厌这东西,想到自己身体里有一条虫子她就觉得无比恶心,何况这虫子害她不浅,她常常在想,什么时候这东西就会要了她的命?
如今,这是不用死了?
她简直是迫不及待。
路乔这个时候就有些担忧了,“可是你要有心理准备,盘龙丹要是没了,你体内的易阳术就无法压制,会真气逆流,到时候但凡是个大夫都能够察觉你的异常,你再也不能生病,否则天底下人都会认定你是妖孽,会不容于世的。”
“容不容于世的比命还重要吗?”燕思思反问。
是啊,别人的眼光比命还重要吗?难道要为了别人去死?燕思思做不到。她又说道:“他们若是看不过眼就来找我吧,难道我会怕他们?挡我生路者,我就叫他们死。”
路乔知道她很坚决,可是还是忍不住让她多想想,“这世事多不公,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并不是你的错,你是无辜的,可是你真的能够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吗?想一想阿遥,从前总说不在乎不在意,到头来被人陷害,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差点儿被逼得没了退路,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她们这些时候时常去茶馆坐一坐,一般来说那种地方消息最全,江湖上若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他们也能够知道的。若是阿遥出了事她们一定会知道。如今既然没有消息,那就是没出事。燕思思心中略安。
燕思思道:“我想活着。”
她看着她的眼睛,眼神里都是求生欲,她一直都渴望活着,最绝望的时候都想活下去。她一直都觉得无论经历了什么都要活下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快乐也没了,悲伤也没了,岁月带走她在这个世上留下的最后一丝痕迹,干净得仿佛她从来没有来过。
那些抵触她,认为她是妖孽的人,这世上死了这么一个人对他们来说就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她怎么可能因为他们放弃了活下去的机会?
路乔眼神也坚定了,她本也瞧不上那些人,自私自利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总喜欢对别人指手划脚,别人的死活于他们而言又有什么关系?若是要同这世道作对那就做吧,可怜的思思,她母亲把她带来这人世并不是想着叫她委屈窝囊的死去。
而她路乔,此生已经无牵无挂,会一直呆在她的身边,坚定地同她站在一起,是风是雨,她们一起扛。
仓山这边,钟遥醉醺醺的从酒馆回来,走了几步就倒在楼梯上了,整个人就趴着往下滑,时度从屋子里走出来刚好遇到这一幕,心里就跟着了火似的,这死小子又是这副没出息的德性,不过气归气,他还是赶紧去把人扶着。
“上哪儿喝了?难得你还能走回来!”不过他也觉得奇怪,这鬼模样,他是怎么走回来的?
硬生生地将人拖回房去,这家伙都快没有意识了,嘴里就一直喊着小眠啊思思啊,思思啊小眠,这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当他是根花心大萝卜,喝醉了还惦记着两个女人。
他不是已经正常好些天了吗?今天这是怎么了?又疯了?
他吩咐店小二去煮一些解酒汤,自己就给他倒了杯水,他就抓着他的手了,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时度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瞬他就开始哭诉,“思思,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什么腻了烦了?你我之间就只剩下如此了吗?你跟别人说也就罢了,为什么非要告诉他?你要和他在一起了是不是?你为何要这么待我?”
时度眨了眨眼,喝醉了就撒酒疯,简直就跟个怨妇似的,抓错了手认错了人也是正常的,不过什么腻了烦了?他从哪里听来的?
小眠那丫头临走前说的?那可真是够狠!那个女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伤害自己心爱的人对自己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残忍。不过这样也好,伤心总是难免的,伤过了会好的,越是绝望这感情就断的越彻底,就算是将来忘不了她,两个人也别想在一起了。由爱生恨,反目成仇?管不了那许多,总之不要在一起就好。
他看了看自家没出息的弟弟,这死小子。
燕思思与路乔赶往漠兰城,因为解药的药引子就是漠兰城外的一种奇花,名叫冬兰草。冬兰草花开四季,白色的小花夜里会发光,就是长在悬崖峭壁上,宛若天上的星子,从来不易被人采摘,只可远观,只可仰望。
不过那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对于燕思思来说还是容易些的。燕思思曾在那里住过些时日,所以还是知道些的。夜里的时候她经过那里就问钟遥,如果她想要天上的星子,他是否要为她摘下来?
钟遥便说道:“我即便是有心也无力呀,想什么呢你!”
那个时候两个人还没有在一起,他对她还是很不客气的,动不动就敲她脑袋,“真不知道你这小脑瓜里每天都在想什么。”
她就跺了跺脚,“你这个人吧,真是无趣的紧,谁真的叫你摘星子了?你看那里,多简单啊,就不肯讨一讨美人欢心?”
他就冷笑了说道:“什么美人儿?臭美的人?”
他顿了顿才又感叹,“你可算了吧,崖壁上的花名叫冬兰草,可是这世上难得的宝贝,关键的时候会拿来救命的,几十年才长那么几株,长在那种地方也没人采得下来,你这就因为一个喜欢就要把它据为己有,啧啧……”
再回到如今,想起来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其实这个时候和那个时候还是一样的,虽然两个人不在彼此陪伴,但至少都是分开的,终究没有至死不渝的守在一起,要把两个人分开原来是那么的容易。
燕思思心中一阵悲凉,抬头望去,天上飞过几只鸽子,扑腾着翅膀翱翔在天际也绝对没有自由,脚上的信封就是羁绊,鸽子一生都在旅途之中,却始终无法跳出羁绊,跳出命运的掌控。
她好像也是如此,他们是一样的啊。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画面。那是在月狼镇夜深人静的晚上,她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摸着一只灰色的鸽子,鸽子咕咕叫了几声,她一伸手,鸽子便坠于黑暗。
她在做什么!她是在给什么人递消息?
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了封跃白。
封跃白曾经问过她一句话,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去到哪里都会被人找到?她曾经怀疑过有内鬼,怎的,如今想起来原来是自己吗?
自己应该不会这样做,但是有一个人可能会,女魔头可能会。
脑海里总是想起女魔头对那个孩子的关爱,那个孩子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她的小白。
原来如此,原来是如此!
她闭了闭眼,眼睛里就落下两行泪,眨巴了眨巴湿润了睫毛,眼泪就再也无法遮掩了。
路乔惊讶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
她就抿了抿唇,“风沙进了眼睛里头了,涩。”
信她就见鬼了。路乔安慰她,“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反正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可能了就是不可能了,人也不能越活越回去是不是?”
她一听这话心里就越发难过,支离破碎的心便成了渣渣,“我才没有想他呢,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了。”
“你就放心吧,他现在一定没事。”路乔道,“不过就算是他出事,也不关你的事呀,那小子从小到大就祸害别人,谁能祸害得了他?走到哪里不是人人闻风丧胆?那群窝囊废躲他都来不及呢,哪里敢真的去杀他?”
路乔很执着啊,认定了她悲伤是因为他。但其实除了因为他还能是因为什么呢?她是真的恨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那么多坏事,一次一次地将阿遥逼上绝路,将他们的爱情逼上绝路。
阿遥若是没有认识她就好了,他现在一定会很快乐。她真的不想伤害他,可终究还是伤害到了他,从来不会爱上别人的人被一个女人欺骗感情,这伤害足以将人痛彻心扉。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自然笑的时候极少,很快便去到了漠兰城。
来到漠兰城的第一日,燕思思去取了一株冬兰草,大约是夺去了当地人的宝贝被人跟了去,晚上的时候就有法师找上门来,说是她身上有股子邪气,那法师要驱邪。
路乔听了这话真是觉得搞笑了,驱什么邪驱什么邪?这盘龙丹还在她体内的,这真气还没能逆流呢,这就已经变成妖孽了?这就需要过来驱邪了?姐妹二人将这法师打了出去。
不过当天晚上燕思思就真的不对劲了,她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斑纹,这斑纹似乎是从身体里透出来的,浓浓的黑沿着血管蔓延,十分狰狞可怖。
两个人又不敢请大夫瞧,只怕会多生事端,好在江湖中人多少知道些,路乔给她诊了一脉。
她的身子的确是不好了,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走了她全部的精力,就像是什么虫子生在她体内,一点一点地夺取她的全部,最后要了她的性命。
“这就对了。”燕思思道,“不是有盘龙丹吗?”
是因为这个吗?路乔觉得不是,这事儿着实奇怪,可是她并没有听说过盘龙丹还会长黑纹,还这么狰狞。
可是又想不到别的,暂时只能这样以为,用最短的时间将盘龙丹引出来最是要紧。
冬兰草需要捣碎了泡酒,泡上九天放在阴暗处,可惜还没有等到第九天就出事了。
在第三天的时候,封眠手腕疼得厉害,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窜,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脱她的身子,冲破她的血管!
她有的时候会很疼,但有的时候不疼了又会很痒,冬兰草泡的药酒还未成熟,须得过些时候抹在手腕处,再将手腕割开,放血引虫。
如今这样该冒险吗?
路乔又是心疼又是纠结,冬兰草得来不易,她如今就是个废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一点儿武功都没有。思思这个时候也跟废了差不多了,疼成那样能做什么?若是这一株没了,怎能指望她再采一株来?
绝对不能拿这一株冒险。
“思思,不要挠,再痒也不要挠。”她着急忙慌地劝慰,燕思思如今已经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知道这是我的报应,我好疼啊,不,我好痒,我就是忍不住,我好难受。”
她难受地眼泪都要出来了,路乔恨不得一掌劈晕了她,可她如今还真下不了这个手,主要是手上也没什么力气,拿个家伙什儿砸,若是把她脑袋砸碎了就完了,真是不想看她这么难受!
还有六天呢,她要怎么熬?
她就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从来不知道盘龙丹有这样的副作用!她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或者思思有什么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