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武招亲的是他是听说过的,也知道最后选出的那人也是个不叫人省心的,竟然是靖南王府的人。
朝堂上那么多人没有哪个是糊涂的,靖南王自己也是个明白人,当初他领兵南下,灭了前姜,他立下那么大的功劳,知道自己功高盖主,又是外戚,惹得皇帝忌惮,便主动交出了兵权,才免了一场祸事。
没有爪子的老虎也还是老虎,没有了兵权,名望还在,到了如今靖南王府还是一个敏感的去处,王府上的人甚少与朝臣结交,就是为了消除皇帝的疑心,自然也没有哪个聪明的大臣要把自己的女儿嫁到那家的,这些年来一直保持的很好,很稳定,他是真的想不到江家会出那么一个人到他家侄女儿比武招亲的擂台上凑热闹,还给赢了。
这不是什么好事。
这些日子和家里联系也没有人说起,他还以为都过去了,否则也该办事儿了,总不至于办婚事儿也不叫他知晓,谁知道今儿他这小侄女儿竟然跑过来跟他说这些。要大婚了?和那小子?
“什么大婚不大婚的,成了?”他还是很惊讶的,不会真的是那小子吧,虽说没见过面,但就冲他能做出这种荒唐事,就知道是个靠不住的,一家子都在缩着脑袋过日子,就他伸出去,简直是活得不耐烦了。他是冲着什么呢?是冲着喜欢吗?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没有见过的人,他这侄女儿向来最懂规矩,怎会在一个外男跟前露脸?喜欢是不可能了,那小子根本就是个挑事的,没事儿找事儿,定然是靠不住的。
他不太希望能成。
“其实这个还不着急,还要再看看。”陈络这样说。
很显然,侄女儿不是这样想的,她这个人向来规矩,鲜少露出这样一副颜色来,倒像是有几分羞涩,没了以往的沉着与大气。
陈泽捂脸,“还是江家那个?比武招亲那个?”
“爷爷说了,做人要讲信义,比武招亲他赢了他就是赢了,所以我们陈家要认,何况江家人是好的,打从老王爷的时候就是一心报国,为我大卫开疆拓土,若是论及军功,咱们陈家也只能是仰望,这样的人家与咱们结亲,咱们家不亏。”
“我看爹爹是老糊涂了,这跟老王爷有什么关系?你嫁的是老王爷吗?就是个没脑子的混小子,祖辈们再能打仗有什么用?现在那个家就是个火坑,你要是嫁过去了,那就是时时刻刻都得留心,一辈子都不得安稳的,要操这种心,可怜我这侄女儿花容月貌,没过几天就得变成个老太太。”
“其实他也没那么差,小叔叔,你见过他?”
“这还用见?”这不是明摆着吗?
“你都没有见过,你就这么说他,这有些不合适吧……”陈络小声道,“或许他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他……还行吧。”
这就是喜欢了?这就是愿意了?
真是难得啊,陈泽真的很好奇,那小子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他这个向来理智的小侄女儿有这么一副小女儿的情态,就算是要收敛,可这不自觉就表露出了自己的真心,看来是动心了呀。
“你跟他相处过?”
“自然是见过几面的。”她道,“小叔叔不可胡言乱语,不算相处,但是到了议亲的份儿上,总是要见一见的,他跟我以前见过的每个男子都不一样,跟小叔叔你也不一样。”
“那是不一样,你才见过几个男子?都是咱家这些人,咱们家可没个这样能闹的,若是知道家里有顾虑才不会去闯祸,闹成这样的局面,他们家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他更不应该不知道,既然知道就不该招惹你,这就是给他们家招祸。”
“小叔叔未免小看我了,你应该知道的,我也曾随祖父随父亲行走于军营,家里远的近的亲戚也有些,宫中的贵人也是见过的,可是我见过这么多人,也没有一个像他这样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顾虑,都有自己的渴望,可都要收敛着自己的情绪,不敢表露半分,到哪里都要讲什么规矩,分寸,与之相处颇不自在。”
“自然要有规矩,人当然要自律,听你所言,莫非他不是?”陈泽道。
陈络摇了摇头,“遇着事儿多想想多顾虑,只要不是太过,总是没错的,所以我理解他们,都是不得已,这就显得他更加难能可贵,即便是身处危局,也能泰然自安,不会畏畏缩缩畏头畏尾,勇敢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如阳光般灿烂的男子,他就会给身边的人温暖,跟他在一起会很安心,会很快乐,会想要守护他的这一份快乐,想要留住这一份温暖,我就想啊,他心无城府,不会算计,这没关系,这种事情交给我做,也是不错的呀。”
想到他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就想要笑,这就算是喜欢了吧?陈泽以前不太明白,如今见了她这样子,竟然就懂了,可是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才华横溢攻于心计又极守规矩的侄女儿最终会喜欢这样一个男子,她本来是最典型的那种大家闺秀……
“小叔叔,我跟你说这些,你可千万不能说出去。”陈络道。
“自然不会,你这个小丫头啊,向来就是装得好,想必整个家里也就是你小叔叔我有这个荣幸听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你呀!”他戳了戳她的脑袋,颇有些无奈,“反正祖父也是这个意思,正好你也喜欢,这也是不错的,什么时候成婚啊?小叔叔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这个还早,他已经答应了我,要先考个功名。”他能答应这个她还是挺意外的,有可能成为自己夫婿的人,她自然要去打听,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这个人不学无术,整个江家闯祸捣蛋他属第一,学得一身好拳脚,唯独学业不精,是个纨绔子弟,好在从不欺压百姓,常有见义勇为之举,可见其心地良善,是个侠义的,只是最不爱读书。
可是即便是如此,他能为了她而做出这样的决定,这就让她动心了。
“然后呢?久居京城?”
“大抵是如此吧。”陈络道,“两家的长辈已经说好,都是这个意思。”
“为什么要在京城?广临不好吗?”陈泽马上就想到了什么,转而又觉得自己太过敏感,或许并非是他想的那样。
陈络道:“是两家长辈的意思,大抵如此才能顺遂。”
这就已经很明白了嘛,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事情已经闹成这个样子,比武招亲上他赢了,两家都是朝廷大员,都要个面子,断断没有失信的道理,如今只能是考虑怎样补救。
让他二人成婚,之后定居京城,面儿上是一场富贵,实则不过是做个质子罢了,这不安分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皇帝才能安心,两家人也通过这样的手段表忠心,也是,江家人都把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孩子放在京城了,也是足够有诚意了。再说,其实这也没什么,只要江家不造反,这也不算什么损失,江协好歹也是皇帝的表弟,再考个功名,日后定然是一生富贵,也算是有前途的。
“不怕你笑话,小叔叔,有时候我看着他我就想,他是个真性情的人,日后一直如此就好了,需要些心思需要些手段就我来护着他。”陈络道,“可能有些荒谬吧,从前我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不过小叔叔你总有一天会理解我的,你也会遇见这么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一个男人,靠女人保护?”陈泽笑笑,看起来不太赞同。
“是互相保护,他也会护着我,你果然不懂。”陈络突然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他,“对了,你和小婶婶……”
“提她做什么?”陈泽此刻并不想提起她,并不知道是为什么,就觉得说起这些风月事她一出现就显得格外碍眼,她不过就是一颗棋子,出现在这里做什么?他自己是造了孽,不过也是为国为民,对她负责就好了呀,这种时候就不要提起她了,他这样觉得。
陈络还记得那个姑娘,那个时候在京城,袁清风带进相府的阿涅丫头,其实是与小叔叔订有婚约的路乔姑娘,初见是在茶楼里的包厢中,她当时接应小叔叔,收些情报,不想却被突然闯进门的她撞了个正着。
当时她戴了斗笠,就是如今的这番装扮,这就成了单方面的相识,再有就是后来在相府,两人巧遇,那个时候小叔叔正寻不到她,陈络与她这一场巧遇正好解决了这个麻烦,但是她当时并不知道,小叔叔的计划竟然是把她出卖给路南月。
“不喜欢也罢了,但小叔叔既然娶了她,就要善待她,为女子不易,小婶婶更是处境艰难,她已经很痛苦了。”
痛苦?她的痛苦并不是因为嫁给他,这痛苦并不是他造成的,可是自家侄女儿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噎了一下,就有口气儿喘不上来,“不喜欢吗?你怎知我不喜欢?你是觉得我没有善待她?”
“若是喜欢,就不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路南月并不会善待她,小叔叔却不止一次的出卖她,让她受苦,若是喜欢,提到她的时候就不会是这个表情,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样做是错的,无论你我有怎样的宏图大志,这都和她无关,她是无辜的。”
……
她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她是无辜的……
陈络已经离去多时,这会儿大抵已经离开了雁南镇,可是她说的这句话却一直在他脑海里回荡。她是无辜的吗?貌似如此,她虽身在江湖,江湖之事却从不参与,这个人真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人在江湖却只活自己,所作所为看着荒唐,但其实不争不抢不斗何尝不是大智慧?
陈泽就在书房安歇了,回去了搞不好要吵醒她,到时候又要跟他闹,啧啧……
钟遥一行人北上珣阳,一路上钟遥身子一直不大好,洛经这个时候就显得很重要,一直在给他变更方子。
这一日几人在路上歇脚,封眠翻着那一堆信,陈泽那人给了他们的不止一份供词,还有这许多的信,都是郑连翘写给珣阳派中一个名叫风儿的弟子,说的都是些家常的话,对着她那张脸还真是想不出来,她竟然无聊到写信说这些,想必跟那个风儿关系一定不错。可是陈泽把这些交给他们又为着什么?难不成就是看个热闹解个闷?他不应该这么无聊吧?封眠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钟遥拎着水囊走过来,“先喝点儿水,别看了,翻来翻去都翻烂了不也什么都没有嘛。”
他倒是心大,只看了几眼,仿佛这件事不关他的事。
封眠道:“不行,我得多看几眼,说不定就看明白了呢,这其中有什么玄机,一定有问题,陈泽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你了解他?”
“不太了解。”
“那不就对了?”钟遥道,“你又不太了解人家,可能就是他拿东西的时候太着急了,本来只想给一份供词,记得在这个箱子里又不知道是哪一份,索性把箱子都端给你,这也是有可能的。”
这是有可能?
真的是要多荒唐有多荒唐,就这还有可能……他怎么想的……他?
封眠觉得不对劲,终于警惕的看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总觉得你知道什么,认识你这么久,你每次这么荒唐的时候就是有事儿瞒着我。”
“我……”
“你不要狡辩,老实交代,是不是一早就看出来了?”
“我什么时候……瞒过你?我在你跟前有秘密吗?你……不都知道嘛。”他说着说着就有了底气,“我的事儿如今你什么不知道,有什么好瞒的?”
“《易阳本》,郑连翘,你母亲,阜川……”她正一一列举,就被他打断,“停停停,这你不都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