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自然是要谢的,可说起来也是奇怪,叶一舟杀他做什么?这没听说两家有什么过节。”封跃白突然说道,“那又是谁杀了叶一舟呢?”
这可就真不好说了,这谁家和谁家不对,有的是摆在明面儿上的,有的就都在自家心底里暗暗的藏着,为了不能言说的秘密,这个别人可说不清。至于谁杀了叶一舟,这有什么可问的,眼下又没有人为叶一舟的死讨个公道,回头叶家人若是找上门来要讨个说法,也只会同陈泽说道此事,众人都觉得这不关自己的事啊。
何况这会儿你追究这个做什么,大家不感兴趣,就你,想做什么?总不至于是出于侠义之心吧?
在场之人并没有质疑他的,封止作为他的师父,也没有多说什么,仿佛跟他不认识,只坐在自己位子上喝茶。
郑连翘道:“许是因为《易阳本》。”
“这怎么又有这邪物的事儿啊?”
“难不成这两人是争抢此物?”
众人都有所猜测,议论纷纷。
郑连翘将此物从自己袖子里翻了出来,不顾众人惊异的眼光解释这件事,“师父早些年得了此物,一直放在身边,出门也是随身带着的,在下常年侍奉左右,很早便得知叶庄主觊觎此物,暗暗地叫人夺了好几次,这些年来从未得手,想来是如此才动了杀意。”
时度表面上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惊讶极了,这女人脑子转的是真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早有打算,这东西不是从小眠房里搜出来的吗?怎么又成了她师父身边的?她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还真是不好说。
她究竟想做什么啊?只是想把叶一舟杀她师父的凶案坐实?
曲公子瞪大了眼珠子往前凑,脸都快贴到那簿子上了,手也不安分起来,一点一点地接近,郑连翘立时将东西收走,冷冷道:“都说是邪物了,碰着了不吉利,曲公子还是小心些的好。”
“这是真的?”曲公子道。
“这个家师倒是没有说过,只是视若珍宝,家师生前曾经告诫在下,若是一朝他出了事,就是这东西给祸害的,叫在下将之毁掉,切不可存了占为己有的心思,甚至要发誓不能翻看一个字,否则就要毁去双目,以作惩罚。”
她没看吗?花明与时度心里都在想这个问题,这说的真是一套一套的,花明就想知道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这姑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既然是邪物,那就不该你珣阳派据为己有,自然是应当在武林大会上大伙儿一并处置。”曲公子道,“大家说是不是啊!”
这会儿倒是有人呼应了,一个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梅庄主眼睛小,平日里就那一条缝儿,这会儿都是浓眉大眼的,比平日好看了些。
“大家稍安勿躁,郑姑娘如今能当着大伙儿的面把这东西拿出来,这就已经说明她没有占为己有的相思,郑姑娘,我说的对不对?”花明随口说一句,为她解围。
“正有此意,想着大伙儿也没别的心思,不过都是一腔正义,怕这东西为祸人世,如今毁了便罢,也算是成全了家师一番苦心。”郑连翘说罢,当即便将这簿子贯长撕了下来,连着撕了好几下,便都成了纸屑了。
这就给毁了?传说中的武林秘籍不……邪物?
就有那按耐不住的差点冲出去,亏了身边有熟识的人拦着,否则这会儿冲出去要怎么解释?不是为了看一眼,就为了亲手毁了这邪物,好行侠仗义?图个痛快?
其实在场之人都是一样的心思,谁又能骗了谁?明明都是龌龊的,却谁都不肯将这龌龊的心思表露半分,但不肯归不肯,能不能控制住就不好说了,《易阳本》毁了,在场之人这眼神……大约是心都碎了。
陈泽还好,封止也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自顾自的扬长而去了。封跃白并没有跟着,他想着这会儿大家伙儿应该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若是他与师父两个人都走了就跟心虚似的。
果然,下一瞬郑连翘就向他发难,“今日在下虽未出门,倒也听说了一些事,封公子怎样解释此物?如今这东西就摆在大伙儿面前,是贵派的封眠前辈所创?”
“笑话,东西都已经毁了,谁也不曾见过这里面写了什么,是真是假谁又能知道,说不定就是封面上写了“易阳本”三个字唬人的。”封跃白道,“倒是姑娘你,刚刚怎么那么着急啊?倒是叫大家看一眼啊,即便是邪物,看一眼也不至于走火入魔。”
“家师有命,是一个字都不能看。”
“那是你师父,可不是我们所有人的师父,这样简单的道理姑娘你都想不明白吗?珣阳派若是如此,真真儿是仅此而已了。”
便有一人道:“她自己说的义正词严,说不定她自己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还有她那师父,自己看了还不让别人看,切。”
“可别这么说,死者为大。”
“就是啊不可能,那东西虽是毁人心智动辄要人性命的邪物,但好歹也是个武林秘籍啊,相传当年女魔头靠此邪物犯下不少血案,可偏偏就是没有一个能打得过她,郑宁羽若是看了,怎会如此不济事?竟叫那叶一舟给打死?”
“嗯,有道理。”
如今东西都毁了,这可就是死无对证了,这就成了一桩糊涂案,虽然眼下的一切都可以说得下去,模糊的地方也不再重要,众人也没有办法去追究仓山派《易阳本》与封眠之事是真是假,老实说,眼下追究这个还真没价值,况且谁也不想冒出头来跟仓山派作对。
陈泽就是掌握了众人这心思,便知此事暂时可以如此了结,“行了行了,大家火气都不要这么大,叶庄主之事实在是离奇,陈某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给叶庄一个交代。”
“一个杀人凶手,死了也是报应。”郑连翘道。
“对对对,这是凶手就得找出来,此事发生在云华门,陈某一定会彻查到底,至于武林大会一事,今次就陈某看来便就此了结吧,若有要紧事便回头在议,大家以为如何?”
最给他捧场的当然是路南月,捂着心脏作后怕状,“陈门主说的极是,发生了这么多事,真是吓都吓死了,这都得赶紧回去,压压惊,都压压惊。”
时度也盼着此次再不要出什么变故了,这都到现在了,阿遥丢了,叶一舟死了,还好众人现在心思都在别的地方,没有人注意到阿遥的事,他现在还就怕有人想起来,最好就是趁着这会儿散,说起离开这个地方,他是头一个同意,离开了他还得去找人。
众人都觉得这主意出的可真好,竟是没有一个要反对的。
封跃白也没提找妹妹的事,落在众人眼里,或许是为了《易阳本》的事心虚?也不是没可能,毕竟那两个人都是封眠……
花明追着郑连翘回去了她自己房里,他是真的不太知道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她今天一举一动都太奇怪了,手里藏了那东西,要毁掉也应该是私下里毁掉,她就当着众人的面拿出来,也没叫众人翻看过,竟是自个儿直接就给撕了,她撕的是不是真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是在众人眼里那就一定不真,只不过此时是有更加重要的事,一个一个都想活着离开这里,不希望再在此处耽搁,叫他们没有把心思放在她这里,可是以后就不一定了。
郑连翘显然是没有听他说这些的意思,甚至是没有见他的意思,他就这样跟过来,她也当他不存在,回到自己房里该做什么做什么,先是对着自己师父的牌位拜了拜,便进到里间去,抄写《往生经》。
花明就在后头跟着她,许久之后才捏住了她手里的笔,“肚子里藏了什么坏主意?还在这里抄这个,你不虔诚。”
“虽然不虔诚,也是一片心意。”她缓缓道。
“那《易阳本》……”
“我骗他们的,他们不是想要一个叶一舟杀了郑宁羽的理由吗?我给他们啊。”她倒是坦诚,竟然都没有拐弯抹角,说罢还在后头加了一句,“在你这里我当然不用拐弯抹角,你之前骗了我,一直都觉得很抱歉不是吗?花庄主,我觉得我现在可以相信你。”
什么相信不相信的,嘴上说着相信,这语气却凉凉的,连带着笑容都是讽刺的,这相信就跟个玩笑似的。
“你的确可以相信我,但是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说了这一番话,就是把麻烦引到了你们珣阳派,你师父的事虽然就此了结了,可以后你的麻烦也不会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日后明枪暗箭……”
“来一个杀一个,我会怕他们?”这就有些嚣张了,想法是好的,可双拳难敌四脚。
若是她只是如此作想,那可就是鲁莽了。
可她不该是这样一个人。
“花庄主,离我远一些,免得火烧起来点到你家的房子。”
她说这话好像是好心,不过又不像。
时度回到自己院子里,云芝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见了他回来赶紧迎了上来,“如何了?”
“了结了。”时度笑着抚着她的额角,“看你吓得,胆子怎么这么小?还好刚刚你没有去。”
“你去是最好的。”云芝瘫坐下来,心中很是不安,她已然从柳小刈那里知道了西山九峰的惨状,知道叶一舟死了,可是阿遥师兄他们也失踪了,若不是大师兄反应快,拿了那个人去吸引了众人的视线,否则还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凶手真的是叶一舟吗?”她喃喃道。
这话其实她也不信,她就是不知道众人怎么会信,也不知道时度是哪里来的勇气才敢这样安排的,简直是险中又险。
“如今是了。”
“郑连翘也相信?”这就不太可能了吧?别的人还好说,本来也不关他们的事,可是那毕竟是她自家师父呀,难道连她也……
“她当然会相信。”时度道,“作为珣阳派的大弟子,师父死了她都不想报仇,就有点不像话了,这世上所有人都会指责于她,包括珣阳派之人,这就成了她人生的一个污点,一个瑕疵,从今往后别说做掌门了,她做任何事都别想顺心如意,任何人随时随地都会拿出这件事指责她,若是真到了这种地步那她可就太被动了。”
“所以该闹自然要闹,郑连翘逼着陈泽找凶手,其实她自己也是逼不得已?”云芝有点不太相信,“那师徒之情又算怎么回事?她就不想给自己师父报仇吗?我记得她是孤儿,是郑宁羽将她接回去,她才会有今天。”
“如果有一个人,在你最危难的时候给了你希望,可又在你最温暖的时候让你绝望,你说你对他是感激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时度掌管醉狐帮已经有些时候了,除了操持醉狐帮上下杂事,自然还有线人线报,该知道的也是要知道的,只不过他不爱往外说罢了,尤其不喜欢叫这小师妹知道,她不应该知道这么阴暗的事。
“恨?至于吗?”
“一开始的时候或许不是这样的,郑宁羽教她二人武学,诗书,那是事无巨细一点一点的教,总是将她二人带在身边,当做接班人来培养。”
“这不是挺好的吗?”虽然云芝觉得,这以后的事情没这么简单,从大师兄的眼神里就可以看出来。
果然,大师兄又道:“珣阳派的内门武功对心脉有损,练得越好,死得越快,所以虽然同为五门,若是论及武学,郑宁羽是不敌师父他们的。”
竟然是这样?云芝突然想到了自己很久以前就想知道的那个答案,珣阳派掌门如此平庸,怎会位居五门?
“珣阳派先前是出了几位掌门武功盖世的,可是那几位没有一个活过了三十岁,就是这个道理。”时度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