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芝离开了,屋子里留下两个人不怎么安静的吃饭。
“月牙村的事你去问过云前辈了吗?”燕思思吃了点儿东西,精神头儿就好很多,这才想起这件事,“他应该知道吧?”
钟遥果断转移话题,给她盛了一碗汤,兴致勃勃地推荐,“多喝点儿,这汤味道不错。”
燕思思接过这汤,轻轻的抿了几口,这哪儿是味道不错啊,咸了。
“我发现你口味比较重。”她道,“不过你去问过了吗?”
她就一定要转到这个话题上来吗?
钟遥正想着法儿打岔呢,却已经听到燕思思凶残地说,“再敢转移话题,小心自己被捏出去哦。”
这个女人说话好狂妄啊,说归说,手腕儿已经活动起来了,那一下一下转的,还有这眼神儿,他不由得放下碗来凑近了看,“嗯,真像。”
“什么像不像的?”燕思思觉得他这话说的挺莫名其妙。
“你这样子跟女魔头挺像的。”他说着还点了点头,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也是,毕竟就是一个人嘛,两个灵魂长期并存,或许真的会有影响吧。
他还是觉得只是她应该离开他的,可是她不肯,从前不肯,她在密室里说了那番话之后这就更不肯了,这小姑娘还挺黏人。
“是啊,有时候我也觉得我跟她挺像的。”她放下筷子,举着脑袋感叹,“不开心的时候会发脾气,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其实也会盼着那个人消失,盼着他死嘛,但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她更光明磊落,可能是因为强大吧,她不需要绕一些小心思,讨厌谁就直接对谁出手,能动手解决的绝不浪费口舌,这样说起来,其实有些时候我不如她,她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呢,有时候我会想是我比较好还是她比较好,算起来我就是比她善良一丢丢吧,一丢丢还是有的,也就一丢丢吧。”
这么长时间了,她知道她的存在,从一开始的无法接受,到了如今也能够客观的看待这个灵魂了。
有时候她真心觉得自己挺坏的,觉得自己还不如她。
呵,这就是接受了吗?
难怪她最近都很少出现了,或许就是已经做到了和平相处吧。
钟遥说完那句话是有点儿后悔的,不过他觉得总体上还行,他以为她会很生气的,生气地与他辩驳一场自然而然就忘了之前那个问题了,可是他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番话,一瞬间有些怔愣,“你……这么认为啊?”
“是啊。”她轻轻地笑了笑,“是不是很意外啊?”
“你知道她的过去吗?”他道,“或许你就是给她害了,不是……也不能这么说,就算没有她你也……”
就算没有她,燕思思也一定会很惨。
她爹娘不和,早在化名为卢芽的母亲出现以前就已经闹翻了,彻底翻脸只是时间问题,最终那两人还是会互相仇视,互相伤害,燕思思作为他们的孩子一定不会好过。
这样说起来,有些人命中的不幸是早就注定好了的,个别情况的出现不过是推动事情发展的偶然,但即使没有这偶然,该发生的也一定会发生,该痛苦的也一定会痛苦,越夏王一定会杀妻,思思一样会承担如此。
“其实也不能算是她害了你。”钟遥笑了笑,“如果你能够这么理解她,的确对你挺好的,嗯,继续保持。”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这家伙怎么净说些叫人听不懂的话呢?
“说的就跟你知道似的。”燕思思嫌弃地撇了他一眼,“你能比我知道?”
她自己都什么也不知道呢,他倒是假装自己很了解情况的样子。
“是是是,我不如你。”钟遥这就安心了,绕了这么远,应该怎么也绕不回去了吧?他笑道,“我能知道什么呀?我也就是随便猜猜。像她这种人,她武功那么高强,她……”
“她怎么样?”
“她挺好的,挺好。“
“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也没那么好,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就总是对人动手,这不是恃强凌弱吗?她要是把这毛病改了,别每次出来都打人,那我把自己的时间分给她一部分也可以啊。”
如果这样妥协可以换来和平相处,燕思思是愿意的。
钟遥能说什么呢?他只能顺着她给她捧场,“你真大方。”
“我是挺大方的啊,不过你还是没有告诉我,月牙村的事,你有没有去问云前辈啊?”
……
钟遥头疼。
这怎么绕这么一大圈儿,绕着绕着还绕回来了呢?
这丫头是很关心这个话题吗?
“去问师父?怎么问?问他月牙村在哪儿?就是他当初与心爱的女子背弃师门私奔定居的地方?你觉得我这么问像话吗?长辈不要面子的吗?”
好有道理啊,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真的是明是非懂道理,这觉悟真的是很不一般了。
“是这样吗?”燕思思想了想,“貌似还真是这样哦,不合适,真不合适,毕竟查自己师父这种事还是得偷偷摸摸的来,那还是得想想其他办法。”
她很认可这番道理,但其实他并不是这么想的。
钟遥从前很想从师父嘴里知道真相,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他如今回到这云角寨里来了,回到师父身边,有些话就问不出口了,并非是因为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其实不过是因为他怕自己这猜测得到师父的肯定。
万一他真的是师父的儿子呢?
以后该怎么相处?
其实这种种事情看下来几乎可以确认了,可就是因为如此,这个问题被肯定的机会就更大,他就更不敢问了。
关于这一点,燕思思自然是想不到的,而他也不愿意跟她说,她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她心里还能好受点,至少不能叫她知道他跟她嘴里那个女魔头的母子关系啊,这个真相她一定接受不了的,更别提说起这个话题一定会联系到她自己身上,比如说那月落阵,比如说她好不容易又忘记的记忆。
“所以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吗?”她道,“阿邦死了,我总觉得会出事。”
她心里感觉很不好,总觉得自己和钟遥好像是坠入了某个巨大的阴谋中,毫无头绪,任由自己飘荡,即便是想要主宰自己也是有心无力。
“阿遥,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上谁会最想陷害你?我真的觉得我们太被动了,一直都在给人安排。”
害死师母,陷害阿遥,如今又是预备诬陷他杀死阿邦,这阿邦是师母一事唯一的证人,八成儿栽给他的动机是以求灭口……
钟遥又何尝不知自己被动?
关于要害他这种事,江湖上有着动机的可真不少,出于五门十庄之间的争权斗利,或者是出于私人恩怨……
这个是真不少,整个武林又有几个没有动机的呢?
他突然想到了尹子辰,这个人亲眼见着他二人进了密室,可是他又如何会出现在那里?为何出现在那里又不肯进去?之后那一拨人来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会否还在入口处徘徊?
即便是他二人没有被堵在里头,若是这个人说明了见过了他二人进去,又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或者说,先前进去密室里的那个真正杀死阿邦的凶手,会否跟他有关系?会否他也见着了那人是谁?
这就是个线索。
或者可以去找一找尹子辰。
钟遥正吃着饭就要起身出门,走前还特意交代,“我叫柳小刈他们几个查查尹子辰的下落,你多吃一点。”
“嗯,好。”她乖巧地应着。
找尹子辰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些时候发生了多少事呢?师母死在自家这卢安山中,钟遥封跃白与她一并被阿邦指认做凶手,阿邦逃脱明月阁的掌控,叶仲这帮月牙村的找醉狐帮找钟遥寻仇,叶仲等惨死……
这么多的事情,它们之间各有距离,又好似相互联系。
看起来几乎事事针对醉狐帮,针对钟遥,但其实主要还是封前辈与月牙村,若说这所有的事情都是一个局,只有唯一的布局人,那这个人一定对当年月牙村的事了如指掌,对封前辈与云前辈之间的那些纠葛了如指掌。
这个人会是谁呢?
想必云前辈是最知道的。
钟遥觉得自己不能去问,要不然她去试试?
她跟云前辈之间可不是什么师徒关系,没有那么多道理要讲的,好啊,那就去问问。
她也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一想到了,放下筷子就出门了,先去找人问个清楚再说。
柳小刈好些时候都没有见着自己老大,这一趟回来老大却做起了痴情种子,无时无刻不陪着小眠姑娘,难得还能想起他了,柳小刈得意的想,自己还是挺重要的嘛,老大还是记得自己的。
“老大,你怎么来了?”柳小刈狗腿的迎了过来,“小眠姑娘她好点儿了吗?”
“嗯,挺好的。”他道,“你即刻带人下山去查探,我要尹子辰的下落。”
这个还需要查吗?
这个其实很简单啊。
“这个不需要查探。“柳小刈拍着胸脯做担保,“再过一个月庆阳举行武林大会,尹庄主身为一庄之主定然是要出席的。”
“那最近呢?”
“最近……呃……对,山下镇上这几日来了几位武林高手,昨日里给咱们帮主递了拜帖,我没有细看,不知道会不会有尹庄主。”
“不要这么模棱两可,我要确定的他的行踪。”钟遥等不了一个月,谁知道这一个月还会发生什么事?要不是时间紧张,想找尹子辰还不容易?就去他尹庄,去他自己家里等,他总不可能甩下那家业不管不顾的,总能等到他。
“那行,我马上带着几个兄弟去。”
……
等他交代完这些事之后再回到房里去时,屋子里早就已经空空如也,燕思思那碗汤也没喝完,饭吃到一半儿就走了,会是去哪儿?
钟遥心里一下子就慌了。
难道又是母亲?
他拔腿就是往外跑,夜已经深了,卢安鬼山并非浪得虚名,她对此处并没有那么熟悉,那母亲呢?她又是否能够在这黑夜里穿越这迷雾?
算了,先去师父那里看看。
先在这寨子里找,找不着了再叫人帮忙去外头。
钟遥慌慌张张的跑到师父那里,师父房里灯火通明,窗前映着两个影子,其中一个柔弱纤细,是小芝?还是思思?
他二话不说闯进门去,见了眼前这场景,松了一口气,太好了,是思思。
“燕思思你乱跑什么啊!”
也不知道为什么,好不容易找着了人,心里竟烧起一股子无名火,死丫头乱跑什么,自己什么状况自己不知道吗?心里没点数吗?
“你吼什么?”
燕思思都没有说什么,倒是自家师父云铁生呵斥道:“出去了一趟脾气都大了,吼个小姑娘显得你威风啊!”
师父吼他这声音可比他大多了,钟遥立马就蔫儿了,特别弱小的说道:“我没有……没有吼……我……我就是声音大了点儿,我没吼……”
云铁生冷哼一声,这臭小子,这是越来越不像话。这趟出门一年有余了吧,过年他都没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了,惹了一身的臭毛病,谁给他惯的臭脾气?
“思思,你在干嘛?”
燕思思站在桌案前,手里捧着一卷轴,眉头紧蹙,打从他一进来就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这卷轴上有什么啊?钟遥心生好奇。
“阿遥,对不起啊,是我考虑不周让你担心了。”
好乖巧啊,钟遥心里一软,“你跑出来做什么啊?”
云铁生听到这话,心里不由得就生了火气,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阴阳怪气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眠姑娘是被捉到什么虎狼窝去了,死小子,这云角寨是哪儿叫你不放心啊?放不下你了是吧?”
“师父,我不是那个意思。”钟遥无奈,恨死了自己这张笨嘴,今天怎么这么会说话?还有,老头子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真是叫人招架不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