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的伤害,一句道歉就能够弥补?”
她猛地抬头,正好看见他温柔的眼光。
这模样明明不像是预备着同她计较这件事,可偏偏又说了这样的话,这男人真是难以捉摸。
“可是你好像并没有受到伤害的样子。”她诚实地点出这一关键,嘟着小嘴颇为无奈,“好吧,那你想怎样?”
“先欠着吧,回头等我想好了,你要给我做一件事。”
他可真够狡猾的,用一个小小的把柄换取最大的利益,不过封眠欣然接受,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当然,前提是他得有本事找着她,反正再过不久她就要回去越夏,钟遥能找着她才怪。
“那眼下这件事,怎么办啊?”
两个人聊着聊着,差点儿就要偏了题。
钟遥正欲说话,便听得外头大喝一声,“老妖精小心!”
是路乔!
寻声出了门去,路乔已与一仆从交上了手,那人什么来头封眠不知道,其他人可是知道的紧,无非就是羽博涯身边近身伺候的小厮,昨夜正是他盗了《易阳本》送到了地牢里那内贼手上。
羽博涯知道他不是什么好货色也并没有拆穿,他这信义院不缺细作,除都除不尽的,倒不如留着他们安排一些必要的事。
可这人对他起了杀心,昨夜洛经就劝了他许久,可他非要留着此人,今日一早这人应当是知悉了封眠获救之事,猜到自己已经暴露,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孤注一掷地过来行刺。
可惜他武功不济,选得时机也不好,羽博涯正好出来散步,就溜达到客房附近,他这一出手正巧就叫路乔瞧见了,当时两人就厮打在一处,待到众人皆从屋子里走出来时,路乔已经将其制服,他被路乔按着双膝跪地,那眼神真是陌生又冰冷。
羽博涯缓步朝他走过去,冷淡地问:“我待你不错,你为何害我?”
“你这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人人得而诛之,是我学艺不精,今朝落于你手,可是你不要以为自此以后便高枕无忧了,杀了你爷爷我,自有天下英雄豪杰为我报仇雪恨!”
话音刚落便挨了路乔一脚,“这点本事就做爷爷了,信不信你姑奶奶我割了你舌头?”
“先别忙着动手,好歹叫他把话都说完了。”羽博涯徐徐道,“割了舌头,你想问的可都问不到了,岂不是很可惜?”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那人似乎很有骨气,可是有骨气并不代表有脑子,羽博涯无奈地看了他好几眼,不由得感叹了几句,“你也知道你要杀我,就是同五门十庄为敌,即便是你今日出了这道门,也再无容身之地,但你若是朝廷的人,这倒算是一条生路,毕竟民不与官斗。”
哪知一提到这个,那人便是恨得眼红,“你这贼人!你与那女魔头互相勾结滥杀无辜,你背信弃义,竟又要往老子身上泼脏水,老子就算是死,也不做朝廷鹰犬,背叛兄弟,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人一剑封喉。
出手的人正是羽博涯,他摇着头擦着手上的剑,感叹道:“说得还挺多。”
这时机还真是恰到好处,看上去就像是某人在灭口,仿佛是他联手某位女魔头做了什么坏事,他担心这事情被人抖落出来。
那女魔头是谁,钟遥心里大抵就有了数。
他出手的那一瞬,洛经一把将李洁拉到身后,伸手挡着她的眼睛,像是护着一个懵懂纯洁的孩子,不想她看到这样肮脏可怕的一幕,一并如此的还有钟遥与封眠,仿佛是一种略带暧昧的默契,爱一个人会做出的同样的选择。
封眠头脑一时有些发懵,一时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记得继后曾经告诉过她,遇到危险的时候若有一个男人护你入怀,因为担心你被吓着要挡住你的眼睛,就像是对待孩子那样的护宥,那这个男人一定喜欢你。
但其实,此刻,她的心脏跳的更快一些。
路乔就没有那两位的幸运,她甚至溅了一脸的血,回到房间里洗脸去,自有仆从去处置那尸首,李玏众人都叫羽博涯若无其事的拉去厅里吃早饭。
闭口不谈刚才那小厮对他的指责,胃口似乎比所有人都要好一些,还是洛经胆大些,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以为七师伯你要留着他慢慢审。”
众人用饭的动作一个个都停了下来,面面相觑,李洁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也是恨铁不成钢。
这饭桌上最为沉静的当属羽博涯,他竟随口便解答了他的疑惑,“那种豁出命去以卵击石的,看上去也是挺不聪明的,你叫他识时务完全就是对牛弹琴,干脆一剑杀了,免得白费辛苦。”
听上去倒是有些道理的。
可是就这样杀了,线索不就断了?
钟遥握了握手心里的泪石,这线索或许还没有断。
封眠还是头一回见到羽博涯杀人,老实说他的气质很干净,根本就不像是个沾过人命的人,但其实她知道,技术这样熟练,再看这心境,定然不是头一回出手。
这人真是越发古怪了,也不知道方才那人对他的指控几分真假,如果可以,她真得很想把女魔头叫出来问一问,她可能知道全部。
反正就在这个早上,她心里的羽博涯黑化了。
她没有去找羽博涯,偏偏羽博涯找了来。早饭过后她一个人回到房间里,就见着羽博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活像一只老狐狸。
封眠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方才饭桌上他早退了一步,未曾想是退到她房里来了,封眠只觉得阴风阵阵,恐怕来者不善。
“前辈你……要做什么?”
羽博涯才向她靠近了两步,她就吓得差点儿喊出声。
“我劝你最好不要惊动钟遥。”
“为什么?”
“你手里的《易阳本》不是假的,如果你想着考验一下他,就尽管把他喊过来。”
“你知道?”昨晚她不是说丢了吗,“是洁儿说与你的?”
他只笑了笑,示意她坐。
她狐疑地看着他,摸不准他什么心思,“我觉得钟遥他可以知道。”
“是吗?”
“我相信他。”
话虽如此,可她到底也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既没有跑出去也没有喊救命,她觉得自己并不是信不过钟遥,而是羽博涯这副模样不像是过来杀人灭口的。
要杀,直接动手不就好了?方才他杀了那个人,出手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这个人并不是良善之辈,不要指望他心存仁善,在这种事情上摇摆不定,犹豫不决。
羽博涯嘲弄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这眼神赤裸裸地表达着某些东西,她都看在眼里,许是某种见不得光的心事被人一眼看穿,她心里并不好受。
她张了张嘴正想解释什么,好巧不巧的耳边竟传来了敲门声。
眸间闪过一丝慌乱。
她当着羽博涯的面跑过去开了门,在外头同来人说了几句话,便灰溜溜地一个人回来了。
这鬼鬼祟祟的,羽博涯惊讶地看着她,“你相信他?”
刚刚屋外那人明明是钟遥,她竟是将他拦到门外。
这仿佛已经说明了什么。
封眠面露尴尬之色,捋了把头发,无可奈何地坐到他面前,还亲自动手给他斟了一杯茶,“你为什么要骗他们?你交出去的那一本是假的不是吗?”
羽博涯挑眉,“你又知道?”
“是你刚刚自己说的,我那本是真的,那你那本不就是假的!”
他笑了笑,叹了口气,“小孩子家家的就没有想象力。”
是啊,她怎么就想不到吗?
封眠这下就知道了,这《易阳本》竟然不是孤本。
也是,谁规定的武林秘籍就只能有一本流传于江湖了?这家伙究竟是怎么想的,明明上回将《易阳本》交给她时,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仿佛是为封眠残笔找到了终生的依靠,从此这邪物远离大卫江湖,一切都是为了和平,现在他又告诉她,其实他手里还有一本,不,或许不知一本,或许送出那一本之后,他的手里还有无数本,又有谁知道呢?
“你手里还有几本?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给我这一本是什么意思?还有,刚刚死的那个分明就是你身边贴身伺候的,我都见过他好几回,你的心腹背叛了你,或许你早就知道他的存在,才故意把这东西给交给我,故意叫他发觉这东西在我手里,好叫他们只追着我去,这样你就高枕无忧了,但其实你也对你口中所谓的‘邪物’动了心思,你做这些事,就是为了偷偷摸摸地练成《易阳本》,好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一番推论也算有理有据,知道《易阳本》不是孤本的瞬间,封眠立时便将这些事情全都联系在一起,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说下去。
“我挺相信他的,他是我的心腹。”他轻轻地抿了一口茶,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没想过他是细作,还以为是其他人。”
封眠哑然,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羽博涯嘴角还是淡淡地笑,但看上去挺叫人伤心的。
也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刚刚他在院子里杀掉那个人的时候,似乎并没有手软。
“不过也是,可以是其他人,怎么就不可以是他,靠不住啊靠不住。”
封眠眨了眨眼,“所以我说的,你都认?”
“差不多吧。”他这一下子竟然坦率至此,“《易阳本》上的武功的确蛮有诱惑力,还没有人能够抗拒,你是头一个。”
别的她不知道,她自己对这武林秘籍是真没动过心思,她觉得这个听没意思的,她要想不出个法子同盘龙蛊和平相处命都要没了,还练这武功做什么?称霸大卫武林吗?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比活着更重要,她其实就想好好活着。
“九级易阳术,一级自救,八级外修,当年月牙村的村民不过接触一级,本不该送命,从这个角度讲,她应该是叫人给害了。”
“害她的人为着什么?仿佛除了一心想要拆散她与云铁生的离宵长者,她也没得罪过谁,或许还是封跃白给她招的祸。”
“一边说着她是妖女,一边还盯着她的易阳术不放,亲眼见着她练到九级足以称霸武林,这些人想得倒也合情理,说是一级虽是邪术自毁,余下八级倒能与之相抵,循序渐进便于身体无损。为了满足他们的野心与贪婪,这帮人什么理由都能想的出来。”
“这帮人?”是此次出手之人吗?
他今天说得可真够多的,上回他可没说这些。
这是要全盘脱出了?
“月牙村的事有谁知道呢?”羽博涯想了想,他还是觉得应该没有其他人了,“醉狐帮的,巫离宵?他死了之后其他人应该都叫云铁生清理干净了,这老小子终于是扬眉吐气。封止那老东西可能会知道,再有就是月牙村的人,幸存下来的?”
“从今天他的表现来看,估摸着此次出手的人应该是最后一类。”
“当年巫离宵为了掩盖月牙村他爱徒做过的丑事,再加上云铁生想着维护封眠,醉狐帮的下了死手将那帮人灭口的,不过可能会有漏网之鱼,至于这鱼儿最后游到了谁家,那就不一定了。”
这鱼儿也不是头一次游到他网里,很多年前他捉住过一条对他心怀不轨的,那个时候他才知道这些人莫名其妙地将这事情算到他与封眠的头上,可这又关他什么事呢?封眠就更倒霉了,这些又关她什么事。
他这个活着的也就罢了,她都死了,难道他们还不肯放过她?
封眠震惊地看着她,万没想到月牙村的人最终会是这帮下场,他言道是醉狐帮的人行了灭口之事,又认定此次行事之人是当年月牙村活下来的人,可是那人口口声声说着是他羽博涯与女魔头相勾结,他就此推断出他们的身份,他可能是觉得醉狐帮之人杀人后栽赃,并且对此习以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