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件事尹子辰还心疼了许久,他的暗门就这样被人打碎了,他还得叫人去修,他初步怀疑这事情是钟遥做下的,小眠姑娘不像这样的人。
钟遥第二日就收到了师父的飞鸽传书,叫他带着小眠尽快去珣阳,这倒是全了他的心思,他本来就想看一看那个《易阳本》是怎么一回事,如今正好顺理成章。
路乔自是要跟着同去的,封跃白就没有这样的心思了,“这样吧,小眠既然不肯回去,总要有一个人回去像师父交代的,老人家上了年纪脾气不好,小眠你也适可而止,别老在外头晃悠。”
“我知道了。”封眠心里暗笑,封大哥说起谎来一套一套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到了桥水镇,距珣阳已经不远,没过几日三人便去到了珣阳信义院,封眠心里是欢喜的,倒是钟遥与路乔,站在信义院门外脸色很是难看,颇有些上刑场的感觉。
这到了目的地不是就应该欢喜吗?
很显然那两人不是这样以为的。
“钟遥,小乔姐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
两人很有默契的摇了摇头,面如死灰道:“一言难尽。”
递了拜帖得以进门,终于见着了羽博涯。
封眠一直以为这羽博涯怎么地也得有个四五十岁,如那云铁生一般的年纪,可是事实上这位羽前辈看上去不过弱冠之年,竟是一副英俊小生的模样,脸上没有一根皱纹,满头青丝,不见一根白发。
合着他与云前辈还是忘年之交?
路乔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趁人不注意偷偷地同她说实话,“你可别叫这老头儿的皮相骗住,他可是你师父那般的年纪,也不知道练了什么妖法,活成了一个老妖精。”
她师父吗?那应该就是……封止吧?
封止可是真正的封眠她哥哥,那得是多大的年纪?
封眠十分惊愕,一个是绝色美人变老太,一个是残烛老者变美人,林子大了果然什么鸟儿都有。
她声音极低,若非是二人靠得太近,封眠可是一个字儿都听不见的,就比如那钟遥,他就什么也听不见,可是老妖精倒是一字一句地都听进了耳朵里,抬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路乔,那眼神明明那样和煦,却叫人察觉到深深的恶意,路乔默默地低下了头,避免自己同他对视。
他也不说别的,直接入了正题,只对钟遥说:“数日前已经收到你师父的来信,未曾想到要耽搁如此之久。”
钟遥恭敬道:“途中遇了些事,耗费了些时日,还望前辈见谅。”
就算是老妖精这样的存在也一时无法接受这样一个钟遥,他那眼神里忍不住露出几分诧异来,不过只是一瞬而过,温和道:“你这孩子倒是难得听话,果然长了几岁也不是白长的。”
用“孩子”来形容钟遥,这回封眠可是信了他一把年纪。
可是这样一句话算是夸赞吗?钟遥淡笑了不语,倒是路乔牙尖嘴利,“阿遥不过长了几岁,竟也知道要听话,羽前辈如今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也不知道是学会了要听谁的话。”
之前那句不知道,这一句是真不好听。
路乔绝对是满满的恶意。
羽博涯笑了笑,同之前相较更为温和,眼睛一眨不眨的同路乔对视,这一回路乔却是颇为硬气,就像一只遇着坏人的小狗,就差没有扑过去咬他一口。
封眠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着实看不出这里头的门道,直到羽博涯开始安排,“连翘,带着阿遥与小乔去安顿一下。”
“是。”封眠这才注意到羽博涯身边的红衣女子。
那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可是气质太过冷硬,同身边的羽博涯十分不一样,站在一处甚至可以说是不和谐。
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不好招惹的姑娘,敬而远之最为妥当。
那三人出了羽博涯的房门还算老实,拐了个弯就老实不起来了,路乔见了郑连翘,激动地都要跳起来,不,已经跳起来了,一下子跳到了她身上,她就把她扒了下来,面色虽然有所缓和,但也不算春暖花开,只说道:“你别闹,给我端正一点!”
“怎么了?抱一抱怎么了?”路乔像个无赖似的偏往她身上凑,她就锲而不舍地将她推到一边,却还要领受她的言语骚扰,“不肯抱呀?那亲一亲?”
她一个人疯还不算,还要召唤身边的钟遥一起来参与,“来啊阿遥,快过来呀,大家都来亲一亲呀!”
钟遥抱胸而立,住下步子来看着她胡闹,嘲弄道:“被你这疯子亲倒不如被猪舔一下,看你把连翘给吓的。”
“连翘你有被吓到吗?”路乔抬眼看着她的眼睛,那眸子不动风云,哪里有被吓到的样子,旋即她就瞪了钟遥一眼,恨声道:“连翘,珣阳可是你的地界儿,还不给钟遥弄一头猪来,好叫他满足一下!”
这疯丫头,这一回钟遥也忍不住要揍人,偏偏郑连翘还要拦着,一路打打闹闹地远去了。
另说封眠这一边,那三个一走,房里就剩下她与这老妖精了,老妖精彼时看上去还算和蔼,头一件事就是给她诊脉,可诊完脉后头一句话便是问她:“你听说过《易阳本》吗?”
这问题问的古怪,《易阳本》是什么?难不成还是什么武林秘籍?
“没有。”她实实在在的回答。
羽博涯又道:“那能不能同我说一说封眠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看样子云老前辈是在信中都跟他说明了,又是要救她命的人,封眠觉得说一说实话也没什么,便将那日记忆里的事又说了一次,“晚辈对封眠前辈并不是很熟悉,她只是偶尔出现去做一些事,做了些什么晚辈也不记得,我只知道她原本是个面容苍老的老者,就连有时候晚辈会自称封眠前辈去做事,也是旁人说起来的。”
羽博涯闻此,倒是不曾觉得意外,连声道:“是了是了,这倒也不错。当初贺云别造出这祸害人的玩意儿来,闹出多少荒唐事,想必小眠姑娘家境不错,自小过得稳稳当当的,应是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时难以接受,那老者封眠就做了姑娘你的梦魇。”
这说法是新鲜,从前云老前辈可不是这样说的,封眠诧异地看着他,问道:“不是因为盘龙丹吗?”
羽博涯却道:“恰恰就是因为它。”
“晚辈愿闻其详。”
他说道:“这盘龙丹虽然歹毒,可它不过是个引子,增强功力的同时,唤醒你的痛楚,恐惧,它就是叫那发生在你身上最可怕最痛苦的事情不断地在你脑海里重复,乱了你的心智,叫你做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叫你生不如死。”
“重复?心智?”封眠惊愕,“前辈的意思是晚辈是因为害怕封眠前辈,才会以为自己是她?或者索性自己变成她?”
“不错!”羽博涯看着她的眼神甚至有些欣慰,这是一个聪明的丫头,只可惜沾染上这要命的毒,“你说的那个老者,那一幕,或许就是你曾经经历过的事,你说你忘记了关于她的其他事,偏偏只记得这一桩,或许就是因为它重复了太多次,叫你想忘也忘不掉,或者遇到什么契机,叫你一下子想起这一幕,你好好想一想,激活蛊虫那天,你在哪里,做了什么,或者她做了什么?”
那天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她好像记得,在哪里,在……
“在花庄地牢。”
花庄地牢!
这丫头究竟知道多少!
或许她是全都知道?只是不记得?
封眠说与他的并不多,羽博涯有些失望。
为什么是在花庄地牢?难道这其中还有花家的事?
羽博涯目前没有头绪。
“小丫头你大可放心,当初服食过盘龙丹的人,虽无一幸免全都丧命,但都不是死于盘龙丹自身的毒性,这蛊虫不过是惑人心智,那些人要不是死于神志不清时胡作非为的拼杀,要不就是被人事后寻仇,或者是清醒后得知真相自责难当自我了断的,这小蛊虫而已,你若觅得法子同它和平相处,倒也不算什么要命的事。”
羽博涯说得轻松,盘龙丹不至死,这也算一件好事?不过封眠总觉得,羽前辈这样说,后头要跟出一件坏事来的。
他不说她就主动问:“敢问前辈,这蛊虫是须得催发内力方可引出?”
很显然羽博涯不是这样以为的,他虽然不忍心,可是真相毕竟就是真相,不好隐瞒的,他无奈道:“别听云铁生那个老家伙瞎以为,他怎么不自己引一引试一试?如今你是别无他法,这小东西就住在你的身体里,你撵又撵不走,就只能同它友好相处,这跟做人是一个道理,这世上谁能做到一生顺遂?总是不得已要低下这个头,做一些妥协。”
低头……妥协……她燕思思这一辈子就没这么窝囊过。
羽前辈是这样以为的……
这坏消息同她以为的简直一模一样。
弄不掉它,怎么就弄不掉它!
还要同它友好相处?
她以为自己一直以为已经足够友好,甚至一开始也未曾招惹过它,可是它还是一次又一次……
“你先在这里住下来,这稳定的法子咱们慢慢找,你要做的就是稳定自己的心绪,不要总是想着它,更不要想着封眠。”羽博涯这样给她建议,她觉得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破灭,粉碎。
连羽博涯都救不了她,她居然要靠自己。
要指望自己吗?
……
封眠心情很差,打从离开羽博涯房里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也不说为着什么,路乔多问了几句她就苦笑着回答:“没事,没事……”
没事才怪!
一味地否认只能引起别人紧追不放的臆测,路乔问不到她就开始胡思乱想,“小眠,你跟姐姐说实话,那老妖精不会把你内力给吸了吧?”
这话听得封眠糊涂,她大睁着一双无知的眼睛看向路乔,“小乔姐,什么是内力啊?”
钟遥闻此嗤笑一声,嘲弄道:“她那点儿内力老妖精瞧得上才是奇了。”
的确,燕思思那点本事还真是挺叫人瞧不起的,可是封眠就不一定了,那个刺伤路漾的人也不一定。
是啊,她可是能够刺伤路漾的人,这事儿落在见惯了世面的钟遥眼里或许不值一提,可她路乔就难免想要提一提了,“小眠可是能够一剑重伤路漾的人,你还有没有自知之明?敢同她叫板,回头我们小眠生气起来,两个手指就把你丢出去。”
刺伤路漾这种丰功伟绩,一经言说难免叫人高看一眼,就连一脸漠然的郑连翘都不自觉的多看了她几眼,疑惑道:“你能重伤路漾?”
疑惑之人不止一个,封眠也想问一问路乔,她能重伤路漾?
“小乔姐,我什……”
可惜话没说完就叫钟遥给打了岔儿,“狗眼看人低不是?我们小眠这模样哪里需要动手?就往那厮跟前一站,路漾这腿啊就软了,美人儿看在眼里拔不出来,满嘴哈喇子,魂儿都不在了还不是任人拿捏?”
这话虽有些浑,倒是挺实用。一本正经的郑连翘一听这些,忍不住就白他一眼,“一年到头没个正形儿,嘴里也不知道干净些。”
路乔大笑了说道:“就是嘛,回头见着了路漾定然要学给他听,看一看他那张臭脸要别扭成什么样。”
气氛很是欢愉,他们三人貌似感情很好,郑连翘虽不爱说话,对人冷冷淡淡的,在这样的氛围下也没有半点违和。路乔看着这一切,难免心生艳羡,热闹是属于他们的,而恐惧属于她自己,叫她看上去这样孤寂。
方才路乔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什么时候重伤过路漾?
钟遥方才是在故意打岔,不想提起这件事,这又是为什么?
很显然,钟遥与路乔知情,他总不会是在防着郑连翘,那么极有可能防得就是她了。
难道她又在不知情的情形下做了什么事?或者说,是封眠又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