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投射在光洁的地板上,一阵微风吹来,将横梗在床与厅堂的冰蓝色帷幔吹了起来。
珑夏透过飘动的帷幔之间的缝隙,看向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静的君默,眼里陷满浓浓的相思情,却不得让他知道,也无法瞧见。
她知道,就算再过几百几千年,他也不会爱上她,不会对她有情,因为在遇见她之前,君默就先遇上了沉瑜,珑夏同父异母的姐姐。
姐姐生得比她还要美貌几分。只是,三百年前,她就不在了。
她承认,姐姐什么都比她好。父亲喜欢她,因为她做事分得轻重,公私分明,绝不会拖泥带水,况且,姐姐的母亲,是父亲最爱的女人,虽然后来也因雪族的人而死,不然也不会轮到母亲这样卑微的身份过上好日子。她什么都拥有,无论是父亲的爱还是下人的呵护,而她呢,像一条狗一样生活着。
她愤恨,嫉妒,由此便生了杀意。
沉瑜死了之后,她一副悲痛欲绝的表情,与其他儿女不一样,彼时的苍苻把珑夏的一举一动看在了眼里,当即认为珑夏是个真性情之人,对她的态度也转变了许多,至此她和母亲的日子这才好了起来。
直到现在,她都不曾记起还有沉瑜这个人的存在,若不是去幻境救轻烟,恐怕这个名字以及那件事,都已石沉大海,永远也没有翻身之地了。
她还是小看了时间这回事,再怎么久远的事情,都会被人翻出来说教的时候,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珑夏重新闭上双眼,心想着轻烟能够快点回来,不能太过于沉着于幻境了,不然就永远活在君默的梦境里,备受时间的折磨,直到痛苦的结束此生。
珑夏可不想这样子呢,若轻烟回不来,那她和母亲,将要面对的不是以死了断就可以。
她的父亲,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她早就知道轻烟的存在,并且她的身份,她都摸得一清二楚。若不是这样的身份,她恐怕不会救她,宁愿她在幻境里受尽磨难罢了。
沉瑜一路引着轻烟往屋里走,跨过门槛,屋内简单的陈设直教轻烟晃了神,这不就像是她在君默府上住的那间房吗?或许是说,她住着的房间,原本就属于沉瑜的,她不过就是一个借助者,真正的女主人,是眼前的她--沉瑜。
轻烟觉得难以置信,君默对她那么的疼爱,事事都为她着想,难道不是为了她?
环顾了一下屋里陈列的东西,发现一点多余的摆件也没有,只留下一张桌子,几张矮凳,还有位于左边墙壁上倒挂的一面铜镜。轻烟倒是有些惊讶,为何会将一面铜镜挂在墙壁上,而不是自己的闺阁之中,女孩子对这些应该会有些忌讳的吧,但沉瑜似乎不大一样。
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当轻烟站在铜镜前看到里面映出来的人脸时,才明白所谓的不同是什么。
这张脸虽然和沉瑜有几分相似,可惜的是她们并不是一样的个体,一样的是都爱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不一样的是爱的方式不一样罢了。
“沉瑜姐姐,我这样叫你,会不会显得我......”轻烟扭头看向沉瑜的时候,心里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对上那双纯净的眸子,她竟有几分心虚之意,或许是刚才内心里徒然出现的险恶吧,她果真做不了这种破坏幸福的事情。
“姑娘想多了,看你的样子应该比我还小吧,就叫姐姐吧。对了,我还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呢,总不能姑娘这般叫唤。”沉瑜一边说着话,一边拿起桌上的茶壶往杯子里倒了杯水,转身走到轻烟跟前,将手中的温水递了上去,淡然的微笑总是挂在她的唇角,一脸的柔和亲近,让轻烟放下了原有的戒备心,整个人释然的松开心中的忧虑,接过了沉瑜手中装满水的杯子。
“我叫轻烟,大家都唤我阿烟......”“阿烟”两个字自然的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这样亲昵的叫唤,好像只有君默才会这样子叫,怎么自己会想到“大家”这个词,轻烟当即一懵,想收回刚才的话恐怕都是不可能的事了。
随便了,她又在乎什么呢,君默都能在幻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她有什么不能做的。哼,谁叫他那般对待她呢,不给他点好看解不了心中的怨愤。
话虽如此,她也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伤害他,毕竟,是他们认识在前,而她不过是后来居上的某个人罢。
将温热的茶水送到嘴边,眼角的余光却是往屋子外面看,目光赤裸裸的看着某个人不罢休。
正在日头下工作的某人似乎感觉到一束炽热的目光扫在自己身上,转头往里面看,只看见轻烟一手拿起茶杯正有滋有味的品着,沉瑜则用一双温柔的眼神灼灼地瞧着轻烟,似乎她们才是恩爱的一对,而他呢,更像是一介下等的工人,正卖力为她们工作。
想到这里,君默无力的摇摇头,觉得自己整天疑神疑鬼的,就像是害怕魔族的人找来一样,果真变得胆小如鼠了。然后更卖力的工作着,连着刚才没有没有浇完水的花,一个人全部揽下来做完了。
抬起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再看看做得非常完美的一片花田,心里感到阵阵舒坦。
轻烟扭头看向外面,阳光不大也不刺眼,可就在这样的太阳底下工作,怎么也会累坏的,况且在现实的世间,君默哪会做这些活儿,甚至一眼也不曾看,难道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要追求的清净吗?
远离世间的纷扰,远离尘世凡俗,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这不是躲避吗?一看沉瑜也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女子,而君默呢,放着整个鬼界,甚至冥界的地盘,跑这里潇洒,就算是在幻境,这样的设想只能是在梦里出现罢了。
刚好对上了君默满脸堆着笑意的俊脸,轻烟只觉自己的脑袋顿时轰然一声,脸上也微微犯热,想必已是粉红一坨了吧。有些羞涩的对君默点了点头,君默只是“嘿嘿”的傻笑,不知是对她还是对着沉瑜,但从现在的场景来看,应该不是对着她的,毕竟君默还不认识她,又怎么会有那样的笑呢,傻里傻气的,活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没谁了。
沉瑜掠过轻烟,踏着轻巧的步子走了出去,顺便从衣袖里抽出一块粉色绣着一支梅花的帕子,走到君默跟前,一边埋怨一边替他擦着一直往外冒的汗珠,“怎么弄的满头是汗,这天气也不算热的呀,肯定是你在外面疯玩了,是不是?”语气里满是对君默的宠溺,倒也看不出有什么责备之意。
君默笑得更加狂妄了些,突然抓住沉瑜为他擦汗的右手,然后将她猛地一拉,在沉瑜的肤如凝脂的脸颊上啄了一口,然后开心的跑开了,只留下恼怒的沉瑜,用拿着帕子的右手捂着脸颊,脚下生气的跺了跺脚,却又有点欢喜的笑容浮在脸上,食指指着君默,声音软糯的骂道:“小默,你又占我便宜,看我不打你。”说完提起裙摆就要去追赶君默。
君默跑到一列花圃的边角,对着沉瑜做了个鬼脸,引来沉瑜的又一次谩骂,“小默,你不要跑......”沉瑜顺着田垄跑去,白色绸缎鞋已沾上黄色的泥迹也没空理会,眼里只有君默的身影。
“来呀,看你怎么追上我。”君默对着沉瑜挑衅道。
此时他们都忘记了还有一个人正静静地看着嬉戏的两道身影。
轻烟突然没有了怨恨,他从来没见过君默会笑得这么开心,还会总这些让人惊讶的事情,甚至轻烟从来没有听君默讲过他与沉郁的往事,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他守口如瓶,就来她也不能告诉吗?还是说,她与君默之间的感情只不过是兄妹之间的亲情,而不是所谓的爱情吗?
君默总说她还小,不懂感情是什么,爱到窒息的感觉又是什么?
原来,她果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呢。
轻烟眼含着泪水,眼前的画面变得朦胧起来,为了不让他们看到自己哭泣,她昂起头,双眼注视着房梁上,努力的将泪水往喉咙里咽,也将那份本该不存在的,蠢蠢欲动的感情一并吃进肚子里,独自消受。
正伤心着的轻烟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痕,刚才没忍住还是让泪水顺着眼尾跑了出来,懊恼的骂了一句“真没用”,心里才舒服了许多。
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将轻吓了一跳:“姑娘,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可就真的回不去了。”珑夏自那木制墙壁上走了出来,一抹紫色衣着衬得她妩媚动人。
轻烟听着声音转身看向没有任何表情的珑夏,有点相信她是个不会笑的冷血动物了。经她一提醒才想起来,进入君默梦境之前,珑夏曾对她说过,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回来,否则就回不来了,虽然很想知道回不来会怎么样,会不会一辈子都是在这里看他们两个莺莺我我的样子。
她才不想呢,这不是比当电灯泡还要难受吗?她也不想二人伺一夫呢。呸呸呸,不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珑夏走了出来,在门口旁停了下来,却在此时听到一道铜铃般的笑声从外面传来,如此的熟悉,就算再过几百几千年也不会忘记的声音。珑夏哑着口不敢相信听到的,扭头看向门外追逐的两道身影,那抹刺眼的粉红色,看得她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不得呼吸的样子。
怎么可能呢,她死了,君默的梦境里还是会将沉瑜的一切记在脑子里。沉瑜说过的话,想做的事,想要完成的遗愿,君默毫无怨言的把梦境当作现实,为沉瑜制造一个只属于他们的世界,过着淡薄的日子,
呵呵,就连现实里的雪族丫头也没这样的待遇呢。要是她知道了,她最信任也最疼爱的她的君默心里一直是别人的,会怎么想呢?要是君默一直把她当作是沉瑜的附属品,她又会怎么想象后面的发展呢,果真是有趣的游戏呢。
现在才发现,她爱的那个人,不过是将所有的可能都给了沉瑜而已,他们这些在他眼里都不及沉瑜的回眸一笑,谁又能赢过谁,全部都是一厢情愿罢了。珑夏轻蔑一笑,心间的那根刺,深深的扎在里面,越来越深,这都是拜君默所赐,她才会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才会不遗余力地继续着游戏。
这是她铁了心放手选择地开始,不管结束是什么,她都不会恐惧。
“我说,这样的画面,你想看一辈子吗?”珑夏看向一脸错愕的轻烟,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分明写着“不愿意”,那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倒不如回去再想想办法,怎么将君默救出来,不让他在梦境里反复着同一个场景,痛苦就会自行消失。
“我们走吧。”珑夏走上前,拉着轻烟的手臂准备将她带出去时,轻烟反手抓住了珑夏的手腕,对她有些祈求道:“我想再看一会。”眼里有盈盈的泪光在闪烁,珑夏有些不忍,便放开手让她看一会。轻烟得了允许,挪步到门槛前,两眼不是很高兴的看着外面不知情的君默和沉瑜,只见君默将沉瑜一把拉进怀里,两人喘着粗气抱在一起,幸福的笑脸真真的刺眼呀。
轻烟抱着那根树桩,把它当作是君默,又是抹又是捏的看得珑夏两眼冒火光,下一秒就要将轻烟烧掉的眼神着实让人害怕。一把拉着轻烟就往暗处走。
珑夏对着墙壁一挥手,一道黑色旋转着雾气的黑洞出现在眼前,另一只手用力一甩,把轻烟当作一件物品一样丢了进去,然后自己也紧随其后。黑圈在珑夏进去后便消失,墙壁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君默和沉瑜两人嬉戏得有些累了,也想起屋里还有一个人在,慌忙走进屋来,“阿烟......”沉瑜一抬头,看到屋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那一句叫唤声落下得回响。
“人呢,怎么不见了?”君默疑惑的对着空气询问道,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当是自行离开了。
沉瑜看着刚才轻烟站的位置,歪着脑袋沉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