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的大街上,依然有行人和街铺敞开着,酒楼里的小厮活力满满的走到大街上揽客,包子铺还在热腾腾的蒸着新鲜的包子,几个孩童正在宽敞的大街上来回追逐,甚至还不小心的撞到过往的行人,赶路的行人没有责怪之意,反而用慈爱的笑容回应玩耍的孩子。凉茶铺的老板光着膀子在炒着早上新摘的嫩茶,几张桌子整齐的摆放在窗棂下,只要有客人来喝茶,他就会拿出陈年的老茶出来迎客,并为他们切上一壶热水,放上几押好茶。
更多的人夜出不是为了一口菜、一个包子、或是一壶茶,为的就是寻找梦境深处的灵感,为世间万物织造更加美好的梦。
若是认真细看,就会看到许多人手上会飞速的转动着手指,一边寻找一边织梦,这是少数人的做法,大部分的人都会在自己熟悉的一隅之地,将今夜的梦境制造出来,然后洒向天空,让它们飞向属于它们的地方,一天便就此作罢。
夜里的织梦族,才是一天最美好的时候。
从城西的一头,乌压压的出现一群走路极快的人,带头的便是在织梦族有着极大声望的族长大人。后面跟着执事大人以及他们的族人。旁边的人看到这样的仗势,打听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纷纷加入到队伍中,浩浩荡荡的前往位于城东的广场而去。
雁旅目光阴冷的看着通向大街的小道,那双如鹰眼般锋利的眸子,燃烧着愤怒的火光,似乎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
在广场上,以趴着沉沉“睡去”的邢一,此时正慢慢的从脚下开始,化作一滩尸水。他是要以玩味地手段对待曾经关系极好地伙伴吗?
是的,他要在所有人面前,清清楚楚地看着他是如何将一个鲜活的生命蹂躏至死,还要让他们明白,悠悠之口是如何被封闭在死人口中。
这不是他的计划,而是真正的复仇大战,他,一个人的战役。
叽叽呱呱的一大群织梦族的人,从西边的方向匆忙的走过来,其中不凡还有妇孺幼儿以及老者,就像是新任守护者接受洗礼时的场景,密密麻麻的站满了广场的每个角落。
来时的众人眼里看着的是高台的方向,当看见面庞朝下趴着的尸体正以缓慢的速度在融化的时候,他们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拉着孩子以及抱着孩子的,急忙用手遮住他们的双眼,怕他们看到这样的情景生出害怕来。
人群中此起彼伏的议论之声,兜转在各个角落。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拥挤的人群中传开:“那不是邢一哥哥傍晚时穿的衣服吗?上面还绣着几只雀鸟呢。”说话的乃是一个小男孩,因为距离尸体比较近,他一眼便瞧出了趴在地面上快要变成血水的尸体衣袍上醒目的雀鸟图案,右手食指还不害怕的指着确切位置,像是在场的人都不知道的样子。
环抱着小男孩的母亲急忙将他藏在身后,生怕他再做出什么事来。众人追随着小男孩指的方向,充满好奇的看过去。
顿时,拥挤的人群被某个人强行拨开,然后出来一位头发银白混杂、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挤出来时脚下还被绊了一下,整个身子差点扑在地上,幸得旁边一位年轻男子手速极快的一把拉住,方显稳住了脚跟。整个人处于浑沌状态的邢叔,每走一步,就叫唤一次他儿子的名字,直至走到旁边,慢慢的跪在地上,并且伸出颤抖的双手,想去将邢一还未融化完的身子抱起来,却又不敢。颈部冒出来殷红的血液一直向外蔓延,粘稠的液体散发着腥臭味,让人觉得犯呕。
抽噎的声音从邢叔的嘴里逃了出来,消散在人群里,随即,人群中便有人跟着哭了起来。
站在前方的族长以及各位执事,无不默哀起来,然后双眼凌厉的向高台上的作案者扫去。双手紧握成拳,骨骼发出“咯吱”的声响,恨不得立刻上去将他大卸八块。
族长见势,急忙张大双臂,将他们拦在了自己身后。
得问清楚事情才行,即使现在的他也是愤怒不已。
“你到底是什么人?”像,太像了,眉毛一皱,脸上的一瞥一笑,确实像得很。只是他的眼中再也看不见干净的眼神了,反而多了邪恶的魔气在缭绕。
“尘洛”这两个字,已有五个多月没有提起。突然说出口,连着族长在内的众人也是惊愕一片。他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名字了,没想到的是,时间不过是走了几个月,他依然回来了,且带着满身的魔气,这就是他回来的缘故吗?将沾染魔气的自己展露在曾经生长的地方,还是说,要将此处变为魔族的天下。
“我亲爱的族长大人,才几个月不见,怎么,连我是谁也不认识了吗?还是说,你们一直都没把我放在眼里,只不过是将我当作保护织梦族的盾牌一样看待。”雁旅眼眸一挑,阴冷无情的目光俯视了一遍下面惊恐的族人,心里真是狂喜不已啊。
脸上看着慈祥,手段想不到竟如此凶残,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雁旅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全都是自欺欺人的把戏,把别人推入深渊之后,拍拍屁股就想要走人,天底下能有那么好的事情吗?
当然没有,在他心中,这样愚蠢的想法只有他们才会想得出来。
他怎么会是别人手里的一只蚂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之人呢。
“你是,你是......,”族长整个人都处在震惊的状态,双目复杂的在雁旅身上转来转去。刚才还想问出口他是不是尘洛,但又不敢确认,如今他自己说了出来,怎能让他不相信呢。“不可能的,你怎么能是他呢,他是那么温顺的一个人......”声音越说越小,甚至到最后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一样。
站在高处的雁旅听到那句“他是那么温顺的一个人”时,内心里那股愤怒的洪流急速而上,誓要冲出身体,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温顺?谦和?恭敬?然后屈服,在你们这些忘恩负义、手段凶残的人面前,在你们的流言蜚语下、全然不顾事情真相的狂妄自大之下,我,”雁旅激动的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胸腔,为自己的遭遇愤愤不平说道:“曾经的尘洛,就是在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你们的唾骂,接受所谓的洗礼。我的父母,也是在这样的注视下,被你们不明不白的关进牢狱,最后含冤而死,落得个不知所以的罪名。呵呵呵,你们这些小人,没有同情心的恶魔,”雁旅上前一步,凌冽的风扣起了他的衣摆,黑色的袍子在风中左右摇摆,“真是恶心,就应该下地狱。”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说道。
倏然,狂风大作起来,扑面而来的风卷着细沙向着黑压压的人群扑来,将他们吹得七零八落,仓皇逃之。
一脸正气的族长大人不畏惧的站在原地,眼神里倒映着高台上的身影,内心里多少伴随着害怕。
那股强风像一只猛兽,正“吸食”着逃跑的人群。
天际适时的滑过几道凌厉的闪电,将黑暗的天边照得通明。闪电落下,便有无数只挥动着翅膀,像是从遥远的地方而来的怪鸟,对着人群俯冲而下。
叫唤声、呼喊声、哀怨声,充满整个广场。摇曳不停的火光将熄未熄,零星的火光若隐若现,将慌乱人群的影子映射得散散落落、凌乱不堪。
恐惧在人群中越来越多,化作缕缕黑色雾气,飘至上空,然后汇聚成庞大的长柱形气体。雁旅伸出右手,内力聚集在手心,不动声色的运气,黑色的气柱顿时向着他的方向,旋转飘来,直抵他的胸腔,直接钻进了身体里,一会儿便没了影子。
雁旅昂起头,深吸了一口气,一副吃饱喝足般的享受着血液里流窜的力量,强大到皮肉里像是有东西在蠕蠕而动,却又是那么让人留恋恶魔般的势力。
“轰隆隆”,在他的后方天空上,伴随着闪电的雷声震耳欲聋,震得人心惶惶,阵阵不安。
“来吧,吸食世间万物的孩子们,此地,便是你们得以果腹之地。此时,便是你们增强灵力的最好时机。哈哈哈......”那来自地狱恶魔的声音响起来,更多的怪鸟从闪电间急速飞来,带着兴奋与欲望,在一片乌压压的人群里,张着尖锐的鸟喙,锋利的啄向人群。
四下逃散的族人慌忙寻找出路,向着繁华的大街跑去,跑得慢的人,被怪鸟抓到半空中,然后像扔东西一样,抛了下去。“啪”的一声坠落在地面,开出血色的花来,场面惨不忍睹。
有些还被划破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只见他双手捂着破口的地方,身子却慢慢的往下坠。
不一会儿,整条大街上的族人已被怪鸟追赶和厮杀,粘稠的血液顺着缝隙蜿蜒向低处流,逃窜的人顾不得旁人,甚至从别人的身上踩过去,毫不留情的。
雁旅顺着石阶往下走,双手背在后面,昂首挺胸的俯视着躺在地上已无声息的人。殷红的血液使他情不自禁的喉结一动,粘腻的液体粘在他好看的鞋底,在地面上踩出一个个鞋子印来。
红的触目惊心。
顺着石子铺就的小路蜿蜒向着大街上走去,一路上铺满了男男女女的尸体,甚至还有小孩的身子,孤零零的趴在冰冷的地面上,让人看到着实心生怜悯。
他会觉得可怜吗?可笑,他是谁,他的心里住着魇兽,梦境之王,恶魔般存在的王,杀人从来都是于无形之中的。
要想成大事,就要放下怜悯之心。这是当初他修炼邪术遇到梦魇时听到的。
从石子小路一直走到尽头,宽敞的大街便出现在眼前。位于右边的石碑上,醒目的刻着三个字——织梦街。
汹涌的回忆一时间窜进他的脑海,怎么阻拦也无济于事。
以为自己可以忘记,没想到今天踏上这片土地,记忆里的一切竟然如此清晰,欢快的日子像是发生在昨日,甚至还能听见父母叫唤他回家的慈爱。
“洛儿。”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雁旅猛然回头,温暖的光晕里,一身素装的母亲梳一头简单的发式,艳丽的脸庞上微笑正浓的对他招手。“洛儿,快过来,我们回家吃酥饼咯。”高大强壮的父亲不知何时出现在母亲的身旁,并且亲昵的揽着母亲瘦小的肩膀,对着他叫唤。
“爹爹,娘亲。”一道软糯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然后看见一个穿着白净衣服的小男孩,抱着一个圆形的玩具,小跑着冲进了父母的怀抱里。
一家三口快乐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雁旅抹了抹湿润的眼角。自己竟然流泪了,怎么可能呢?
“是不是对刚才的画面很熟悉?那一声“洛儿”,有没有触动你心底某处柔软的地方。”让人犯恶心的声音传来,将雁旅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不好!
雁旅震惊的看着说话之人,眼眸一敛,一束凌厉的力量飞出,直指对面的人。
对方身形一侧,巧妙地躲开了飞驰而来的无形之物。
“我说,你只有这点能耐吗?难道你靠的全是那些怪鸟的攻击,其实你,一点也没本事,哦呵呵呵。”男子发出一连串的笑声,就像一只下蛋的母鸡“咯咯”不听话的叫。不男不女的声线让人听了耳朵都不舒服。
“那你要试试看吗?”雁旅邪魅一笑。手中迅速凝聚出巨大的黑色光球,腾空一跃飞到半空中,对着男子的方向将手中的光球,运足力量一掷,光球承载着强大的杀气往地面疾驰而去。
刺眼的亮光将黑色的天空照亮,巨大的光晕扩散在大街上,瞬间将刚才说话不依不饶的男子包裹在里面。
“砰”的声响,东西爆炸的声音响彻天际。
雁旅缓慢的从半空中降落,看着慢慢熄灭的亮光,已不见刚才男子的身影,只看见血肉模糊、没有形状散落一地的断肢残骸。
雁旅拿出一条靛蓝色的帕子,擦了擦胸前被血迹弄脏的衣服,又将修长白嫩的双手上下抹了一遍,嫌弃的说道:“哎呀,真是脏死了。”然后拿起帕子放在鼻间嗅了几下,更是嫌弃的用两根手指捏着帕子,往旁边一扔,拍拍手心,理了理衣服往前走。
此时已不见族长与各位执事的影子,雁旅却是不紧不慢,步履轻松的一边欣赏街上的商铺,一边小心的绕过地上的尸体,径直的往城西的方向走。
时不时的会有人从他面前仓皇走过,不作任何的逗留,然后跑进屋子里关上木门,防止怪鸟的撕咬。
雁旅没空理他们,他的目标是织梦族的最高领事者,是将他推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人,他要亲手将他捉住,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