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吉思叹了口气,走入帅帐。
这个军士郭侃有点印象,是前些天跟着阿叱前去朔州的百人骑兵队一员,身上虽然不见有伤,但满身灰土泥污,面色疲倦。
营帐外头,地上还倒着一匹口吐白沫的战马。
显然此人刚从朔州赶回。
只有一人回来?郭侃心头升起一丝很不好的预感。
帅帐内又开始响起只不干的怒吼声,郭侃不能过去,站在此处却又听不清他到底在吼什么,心里不禁开始有些焦躁。
趴在地上淋着雨的军士被叫了进去,过了半个时辰才垂头丧气地离开,帅帐中的声间变成了只不干与撒吉思的争执声。
“朔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自认为城府已经修炼到极深地步的郭侃,开始彻底的不淡定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自进入高丽以后,凡是涉及到与赵权相关的事情,自己似乎总是无法冷静地思考。
雨虽然不算很大,但就这样呆立于营帐之外,到天色渐暗时,郭侃已经浑身湿透。
撒吉思终于走出了营帐。却听得帐内“嘭”的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又被只不干给砸碎了。
撒吉思顿了顿脚,又摇了摇头,紧皱着眉头向郭侃走来。
郭侃双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对着撒吉思问道:“大人?”
撒吉思低着头,一声不吭步入营帐,坐下,勾着头,眉头依然紧皱。
郭侃只好跟着进来坐下,站在帐外的时候还没感觉,如今一坐下,全身湿漉漉的委实难受。但他也不能这时候回去换个衣服再来,只得耐着心陪着。
“你说,他们怎么敢这么干?怎么会是这样!”撒吉思喃喃而语。
郭侃心里一突,但还是强忍着,静静地坐在那。
撒吉思终于抬起头,苦恼地揪着自己的胡子,说道:“阿叱带去的百人骑兵,只回来了这一个。”
“其他的,人呢?”郭侃有些不解。
“据他所说,都战死了!”
“都死在朔州?死在东真军手里?”郭侃有些难以置信。
“那还能死在哪?”撒吉思语气不善地说道:“而且,说是,死在了赵权的手里!”
“怎么可能!”郭侃脱口而出,腾地站起身来,差点撞翻了身前的矮几。
他之前觉得阿叱只带一支百人队过去不太妥当,但也觉得再惨就是拿不到粮食,或是探听不到朔州的真实情况。却万料不到,那个看似温和的赵权,竟然敢直接把阿叱整支百人队全给杀了。
那可是一百个蒙古人啊!
在郭侃眼里,赵权此举,这简直就是比造反还恶劣的行径。
其实那个军士也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蒙古骑兵出战,向来一人最少双骑,这个军士便是被派去看守一百多匹备用马匹的。结果到了晚上,在朔州城外的他竟然不见一人回来,他只好趁黑逮了两个高丽人,才知道阿叱的百人队已经全部覆灭,阿叱也战死当场。
“这个赵权,还真的是让人惊讶啊!”撒吉思苦恼地继续揪着自己的胡子说道。从第一眼见到赵权开始,撒吉思便想把他拉拢过来为己所用,但是最终失败。只能说自己眼光是有了,但手段还是差强人意啊。
郭侃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感,问道:“那,元帅那边的意思是——?”
“小王爷本来想治你的罪——”
“什么?”郭侃眉头直竖。
“他的意思是,赵权原来就是你的手下,你却一直就没管住他。我劝住了元帅,我是知道你的,你虽然管不住他,但他的所为跟你的确没有太多的关系。”撒吉思安慰的话语,听在郭侃耳中,却觉得分外别扭。
“不过,元帅虽然已经答应不追究你的罪责,但担任伏击战指挥的事,已经没指望了。”撒吉思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放心,让只不干自己去指挥这样的一场看似相当复杂的战役。
郭侃颓然而坐,半天之前,自己还曾雄心万丈,觉得已经找到了一条光明大道。
他甚至都已经开始在琢磨,如何说服中原各家汉世侯势力,出面支持斡赤斤争夺汗位;如何在只不干成为汗王后,跟他要求汉地的治理之权;如何统率北地汉军南下灭宋。
以及未来,该怎么去管理长江南北的汉人与宋人;该如何等到中原治理成铁板一块之后,再与蒙古人平分天下。
可是如今,这一切竟然成了水中月镜里花。
“这小王八蛋,坏我大事!”郭侃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对于这个他曾经极其欣赏,并亲自着人培养、准备予以大用的小子,郭侃第一次在心里产生出了厌恶感。
郭侃暗自琢磨一阵,他绝不是个优柔寡断之人,知道如今想统领这支军队打一场战争已是不可能了。既然势不可为,再去强求也没有太多意义。
而且自己一旦得不到领军权,那么稿成军只能成为此战的炮灰。
他就不信了,没有斡赤斤家族,自己就不能另外寻找一个王族来依靠,以展示自己的能力,并实现自己的抱负!
郭侃看着依然愁苦地揪着自己胡子的撒吉思,说道:“撒吉思大人,在下很感激大人对我的信任,但事已至此,不知我能否向大人求个事?”
撒吉思疑惑地看着他,说道:“你且说来。”
“我想领着稿城军,先行撤退,直接回稿城。”
撒吉思闻言一怔。
“那怎么行!”
郭侃脸上扯出一些苦笑,说:“大人你看,稿城军自随军进入高丽之后,大小无数战,如今战损已近四成。完全已是一支疲惫之师,万一在激战中再有损伤,可能便会先行崩溃。因此给战事造成影响,那在下可就万死莫赎了。”
撒吉思默然,他倒也明白,一支部队战损过三成,确实是可以算是没什么战斗力了。稿城军直到现在,依然可以坚持勉强的作战,这也是他看上郭侃能力的原因之一。
只是撒吉思不知道的是,稿城军的三成战损,死伤的基本都是新兵,老卒的战斗力却还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