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妈妈闲卧在宽大的床榻上。
怀里始终抱着那只陶瓷猪。
陶瓷猪的裤档,已经被摸掉了色。
可她仍是乐此不疲地抱着。
陶瓷猪是储钱罐。
陶瓷猪是吸血鬼。
它每天都要按时按点进餐。
餐点很丰盛。
就是众女的票子。
众女排着长龙,将票资扔进陶瓷猪里。
王妈妈耳力非凡。
她从不过目众女上缴银子的数目。
因为她只用一双灵敏的耳朵,便可听出银子的数目。
格朗郎——
王妈妈笑道,‘呦,不错,十两!’
梆梆梆——
王妈妈笑道,‘嗯,有潜力,二十两!’
轮到H级女子的时候。
良久。悄寂无声。
王妈妈不由得皱了皱眉,她转过脸来,笑着问道,‘你怎么回事?’
H级女子嗫嚅道,‘今天没收到一分钱!’
噗嗤——
王妈妈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你真会逗乐!你这么大牌,没收到一分钱?你是想笑死我,好继承我的陶瓷猪么?’
其他女子也跟着笑起来。
大家都认为她是在开玩笑。
她可是青楼的头牌。
如果她都没有收入,那其他人更不要说了。
‘我今天真没收到钱!’
H级女子怒道。
她今天确实没收到钱。
虽然她会武功,将客人甲暴打了一顿。
但却没从他身上搜出一两银子。
客人甲有自己的信条——无风不起浪。
既然青楼门口有人在闹事,就一定有其原因。
所以,他进房间之后,趁H女洗澡的机会,将银子全都吞到了肚子里。
H级女子将他的衣物翻个底朝天,也没有搜出一两银子。
H级女子心头满是怒火。
王妈妈见H级女子发怒,也不由得火大。
她一拍床榻上的案几,怒道,‘我白养你了?我在你身上下那么大功夫,现在收点儿回报,怎么啦?不应该么?你冲我发什么火,有能耐把自己赎出去,自力更生去呀?没那本事,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乖乖把票资给我缴上来!’
众女从没见王妈妈发这么大火,顿时连呼吸都不敢喘。
H级女子也不是吃素的主儿,她冷笑道,‘好……好……你不是掉钱眼儿里了嘛?我给你,我什么都给你,一毛钱都不留!’
‘小妮子,还敢跟我叫板?老娘还收拾不了你了!’
王妈妈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她支棱起耳朵,仔细倾听,看她到底会往陶瓷猪里放多少钱。
H级女子嘴唇夹着笑,双手捧起陶瓷猪,然后往地上使劲一摔。
哐啷——
这是陶瓷猪碎裂的声音。
哗啦——
这是陶瓷猪里的银子散落在地上的声音。
偶买噶——
这是王妈妈歇斯底里的猪叫声。
王妈妈愤怒地攥住H级女子的领口,直接将她举到半空中。
然后一甩胳膊,就将她从落地窗扔了出去。
‘我的宝贝呀!’
王妈妈扑到地上,捧着碎裂的陶瓷猪,还有一地白花花的银子,痛哭流涕。
嘣——
嘣——
嘣——
一连串重物摔地的声音。
是屋里的众女。
众女从刚才王妈妈发飙,就开始憋气。
现在终于脑补缺氧了。
一个个倒了下去。
王妈妈瞧了她们一眼,又恨恨地对着落地窗说,‘H呀,这仇我记下了,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从此之后,王妈妈对H级女子的盘剥更加严厉。
她每天接了几单生意,收了多少银两,以及顾客给了多少小费。
这些,王妈妈都了如指掌,也都搜刮了来。
H级女子从落地窗摔了下去。
幸好她会武功。
她施展功法,让身子缓缓坠落。
她那葱白的羽衣,在空中翻飞。
她宛如一个贬谪的仙子,落入凡间。
她轻盈地在空中旋转。
街上的行人都仰着脖子,往天上看。
他们都张大了嘴巴,就跟没见过美女似的。
今天打跑客人甲之后,H级女子很愤怒。
她气恼地站在窗子前透气。
窗外的风很暖。
也不知是因为风本来就是暖的,还是因为她体内怒火太盛。
反正她感觉很燥热。
房门外传来梆梆的敲门声。
声音很急促,跟催命似的。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声音每天都会在这个点儿响起。
敲门这人,不光敲H级女子的门,还敲其他女子的门。
整个青楼,除了那些来例假不能工作的,通通都会被敲门。
敲门声响起,也就预示着,向王妈妈缴钱的时间到了。
她将房门拉开一条缝儿,瞧见众姐妹都欢声笑语地从她房门前经过,一起涌向王妈妈的房间。
‘想来她们今天的收成应该很不错!’
H级女子背靠着房门,望着因刚才的打斗而凌乱不堪的房间。
她没有收到银子,她应该怎么办?
她缓缓走到床前,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她多年的积蓄。
‘看来必须要用之前的积蓄来填补今天的亏空了!’
她将匣子里的私房钱拿在手里,却又不忍心离开。
这是她多年的积蓄,是她一点一点攒出来的!怎么能够如此轻易就动用呢?
万一以后发生了什么不测,还需要用它来救急的呀!
现在用掉了,今后怎么办呢?
正当她愁疑的时候,屋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H姐姐,您快点儿呀,王妈妈要等急了!’
她仓皇答应一声,匆忙将银子塞进匣子里,然后藏在床底下。
她决定了,要乞求王妈妈破个例,免了她今天的款项。
她匆忙用布条将高地支撑起来,连安全裤都来不及穿,就噔噔噔跑出去了。
街道上的人,都张大了嘴巴,惊愕地望着天空中的仙子。
鼻血狂飙。
一瞬间,数百道血柱激射而出。
天空瞬间被染成了红色。
猩红的血柱,身寸在H级女子的衣服上。
起初只是斑斑点点。
后来,整件衣服都被染成了红色。
H级女子,披着葱白的素衣,仙气十足,宛如遗落人间的仙女儿。
当素衣被染成红色时,她又像极了披着大红盖头的新娘,娇艳欲滴。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兴奋。
他们极少看到这么精美的画面。
这是百年难遇的奇观呀!
他们今天见了,注定要记忆一辈子。
他们开始大声呼号。
他们脱掉身上的长袍,拿在手里,不停地挥舞。
他们的嘴里,发出流氓气息浓厚的口哨。
他们像一群斗牛,被H级女子身上的红衣激怒,愤怒而亢奋。
客人甲和王二,在门口等了老半天,H级女子都没有再出来。
他们百无聊赖,蹲在墙角养精神。
养着养着,他们便进入了梦乡。
与女子切磋之后,男人往往会身心疲惫,极易瞌睡。
两人不知睡了多久。
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周围人声鼎沸。
没错,他们是被这些狂热的人惊醒的。
他们不满地打了个哈欠,挤入人群里。
人们普遍兴奋。
他俩一度怀疑自己进了疯人医院。
除了他俩,其他人全都是疯子。
嘣~
嘣~
有人在他俩脑袋上砸了一下。
‘你们是疯人医院出来的嘛?大家都亢奋,你们怎么一点儿也不亢奋?’
那人吼道。
那人又在他俩脑袋上砸了一下。
那人一脸凶相,令人望而生畏。
而且,那人一直紧握着拳头。
拳头通红通红的,比沙包还要大。
一看就是个武林高手。
他俩虽然穿着抗打的装备,但也不愿随便与人结怨。
客人甲率先加入亢奋者的行列。
客人甲亢奋起来,连那群亢奋者都怕。
亢奋者亢奋的时候,是扒自己的衣服。
而客人甲,则是扒别人的衣服。
亢奋者的长袍已经被他们自己扯掉了,只留下一点遮羞布。
客人甲见他们身上没有长袍,就去扒他们的遮羞布。
客人甲将一块块遮羞布系在一起,然后用力扥了扥,举过头顶,不停地挥舞。
他挥舞的时候,口中还发出古怪的声音。
那声音不是流氓哨,更像匈奴骑兵发动攻击时的呦呵声。
王二见他如此疯狂,连忙闪到一边。
他像浊水里的一股清流,孤芳自赏。
客人甲问王二,‘你是猪么?’
王二不解地反问,‘你为什么要这样问?’
客人甲说,‘你不是猪,为什么要如此特立独行?’
王二思索片刻,始终不知道特立独行和猪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他走到一个角落里。
木讷地蹲在那里,苦苦思索猪和特立独行的关系。
猪一般都是群居动物,为什么会特立独行呢?
除非这只猪精神有问题,与其他猪格格不入。
王二看了看偏居一隅的自己,又望了望周围喧闹的人群。
他仿佛明白了!
自己不正是那只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特立独行的猪么?
梆~
王二正在思索。
一个东西突然砸在他脑袋上。
准确地说,是砸在他的头盔上。
王二抬头,茫然地看着周围,想找出那个始作俑者。
客人甲正在远处冲他招手。
王二走了过去。
王二刚走没几步。
霹雳乓啷——
霹雳乓啷——
天上飞下来许多锅碗瓢盆。
每一样,都十分精准地砸在他的头盔上。
不过他的头盔质量很好,一点儿破损都没有。
王二仰脸哈哈大笑,道,‘你们这群小比崽子,用锅碗瓢盆就想弄死我,真是太小瞧我了!’
王二高声喊道,‘我是不死的金刚,你们弄不死我!’
王二还喊道,‘喂,你们听见我说话没有,你们想弄死我,门儿都没有!别说天上掉锅碗瓢盆,就算天上掉斧钺刀叉……’
王二突然闭了嘴。
王二瞪圆了眼睛,惊恐地望着天空。
天上竟然真的出现许多斧钺刀叉。
一根根,一柄柄。
透露着寒光。
化作成群的亡灵大军,俯冲而下。
王二满眼惊恐。
王二发出杀猪一样的叫声。
‘唉,我说,你们不能这样,我就是随口说说,你们还真拿斧钺刀叉扎我呀?’
王二推开拥挤的人群,慌不择路地溃逃。
可是。
斧钺刀叉布下了天罗地网。
王二逃到东,头盔上被刺了一把斧。
王二逃到西,头盔上被刺了一把钺。
王二逃到南,头盔上被刺了一把刀。
王二逃到北,头盔上被刺了一把叉。
无论王二跑到哪个地方,总有一把兵器等着他。
‘妈卖批,还要不要人活了?’
他有些绝望。
他沮丧地低下头。
梆梆梆梆——
更多的斧钺刀叉,扎在他的后背上。
‘你们太欺负人了!’
啪——
一滴满含屈辱的泪水,砸在地上。
溅起一抔烟尘。
忽然,王二灵光一闪。
嘴角扯出一抹惊喜的微笑。
‘既然四面八方都有危险,那我何不挖个隧道逃跑呢?’
说干就干。
王二从后背拔下一柄叉子。
一下又一下地刨了起来。
他的手速很快。
单身几十年,啥技能都没学会,就练了这一手好速度。
挖出的土,在身边堆起了小土丘。
他陷在土坑里。
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他嘿嘿一笑,踏马的终于快要完成自我救赎了。
眼看胜利在望,他的干劲儿更足了。
他埋头,继续挖起来。
可是。
他的双脚忽然腾空,紧接着,身子也飘了起来。
他大惊失色。
他扭头四顾,周围全是疯狂的人。
他们搓着手,手里拿着钢叉,愤怒地望着他。
他惊恐的瑟瑟发抖。
他踢着腿,扭动着身子。
他想要挣脱。
可是,就像妄图通过拽头发让自己离开地面,这一切的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济于事。
他的眼神黯淡下来。
他的脸色变得土灰。
‘完了,这个世界根本就容不下我这只特立独行的猪!他们要弄死我!’
他悲哀地说。
他不再挣扎。
他只求一死。
忽然,四周都安静下来。
踢踏~踢踏~
有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渐渐靠近。
他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抬起头,睁眼瞧。
站在他眼前的,不是别人。
正是客人甲。
客人甲依旧披着全副的装备。
全封闭的头盔,将他的脸庞遮住。
但是,王二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在笑。
因为,他的肩膀在不停地抖动。
客人甲说,‘你这样子真踏马惨!这就是你坚持特立独行的代价!’
王二说,‘我承认我特立独行,我也承认我因特立独行,遭到了这些人的羞辱。但是,你不要幸灾乐祸。你以为你与他们融为一体,可在他们眼中,你仍是特立独行的一个人。
每个人都不可能完全与他人保持一致,每个人都是特立独行的人。只是特立独行的程度有所差别而已。
程度相差无几,则会被他们引为同类。程度相差太大,则会被他们视为仇人。
我不与他们一样疯狂,我在人群里落寞孤独,我如同白色巨塔里的一匹孤狼,在他们中间逡巡、游弋。
我碍了他们的眼,他们便将我视若仇敌。他们用锅碗瓢盆砸我,用斧钺刀叉扎我。他们要将我践踏至死。
你兴许会因自己的侥幸逃脱而庆幸。可是,你别高兴的太早。他们把我弄死之后,下一个,就会轮到你!’
客人甲有些愣神,望着王二,嚷道,‘你踏马少吓唬我!’
王二望了一眼远方列队跑来的城管,惨然一笑,道,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今天他们势必要弄死我!我也没几分钟活头了,我干嘛要吓唬你!?
他们集体疯狂,你也跟着他们疯狂。你以为这样就能消除你的特立独行。可是,这恰恰使你的特立独行暴露无遗。
你比他们更加疯狂,你撕扯了他们的遮羞布,他们现在身无寸缕,他们已经严重违反了帝国的治安法。等待他们的,将是巨额的罚款和为期十五天的监禁。
他们原本在狂欢,你却将他们送进了监狱。你说,他们能不恨你么?他们能不要你的命么?他们能不将你碎尸万段嘛?’
客人甲唇角不停地抽搐,右眼皮也疯狂地跳动。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这是长辈教给客人甲的。
客人甲也将其奉为圭臬。
他摸了摸狂跳不止的眼角,有些相信王二的话。
他仰望着升的越来越高的王二。
他双腿弯曲,猛地弹跳而起。
王二笑道,‘你真够哥们!我就知道你会迷途知返,来救我!’
梆——
客人甲的脑袋重重撞击在王二的胸前。
王二骂道,‘你踏马想撞死我呀!’
客人甲慌乱地说,‘我没有呀!我只是想把你救下来而已呀!可谁知,我刚蹦上来,就被你身上的巨大吸力吸住了。我也是迫不得已,才撞的你呀!’
‘巨大吸力?’
‘是呀!’
王二挥着叉子,用力捅在客人甲的头盔上,骂道,‘你他娘骗鬼呢?我又不是磁铁,身上怎么会有巨大的吸力?’
‘等等——磁铁???’
王二猛的怔住了。
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他将叉子挥舞到后背上。
啪~
叉子竟然脱手而出,狠狠吸在了后背上。
尼玛,果然是磁铁!
这群人真是丧心病狂,竟然用使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要不是这该死的磁铁,他早就在地下打通了隧道,逃之夭夭了!
吱呀~
吱呀~
周围的木房子,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王二吃了一惊。
王二转头去看。
木房子在摇晃。
好像要散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