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整快步上前道:“在韦侍郎的桌案上找到了一封信,信中说漕运屡发大事,官船倾覆,食盐折损,自己深感愧对朝廷,有负圣恩,唯自戕以谢罪。”
颜师古长叹一声:“唉,算上昨夜倾覆于邗沟的转运船只,一年以来,这已是第九次了,数百运卒丧生,数百万石食盐没于滔滔大水之中,难怪会选择绝路。”
他四下看了看道,“这堂中怎的如此凌乱?”
来整道:“末将也觉得奇怪,似乎韦侍郎死前曾在堂内翻找和焚烧了一些文书。”
颜师古点了点头:“却是怪哉。”
来整四下看了看,轻声道:“大人,刚刚末将率人例行检查,在韦侍郎的书房里找到了一个夹壁,夹壁中放着两张柜坊的凭信。”
颜师古一愣:“哦?”
来整赶忙将凭信呈了上去。颜师古接过,定睛看去,只见凭信是一张白银制成的小卡,上面刻着“十万两”的字样。另一张也是如此。
颜师古惊道:“二十万两!”
来整点了点头。
颜师古道:“是谁第一个发现韦大人的尸体?”
“是山阳县令王岳仲。”
“叫他进来。”
来整冷声道:“大人,这小子喝醉了……”
颜师古重重地“哼”了一声:“岂有此理!身为一县之尊,竟好酒贪杯,贻误公事,我看他这县令是不做到头了。
来人,立刻传他到堂!”
只见王岳仲跌跌撞撞地跑迸二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下头去。
他大着舌头道:“卑,卑,卑职山阳令王岳仲叩见刺史大人!你老身体清健,一切安好,诸事顺遂,百令胜意,千年好合……”
颜师古皱了皱眉头:“好了,起来回话!”
王岳仲赶忙道:“不不不,卑职还是跪着的好,卑职跪在您的脚下,觉着浑身上下都那么舒坦,那么自在,那么……”
颜师古不耐烦地一摆手:“是你第一个发现了韦大人的尸身?”
王岳仲浑身一抖:“嘿哟,可吓死卑职了!昨儿夜里风大雨大,卑职向韦大人禀报官船覆没之事。
没、没成想,一进门就瞧见韦大人挂在房梁上,吓得卑职屁滚尿流,一宿没敢合眼。
这不,早起说刺史大人您到了,我这才喝了二两烧刀子,酒壮怂人胆不是?要不卑职连门都不敢出!”
颜师古皱眉问道:“当时你在现场还发现了什么?”
王岳仲道:“哎哟,还发现呢,连卑职都是被别人发现的。”
颜师古双眉一扬:“什么?”
王岳仲道:“当时卑职吓得昏死过去,是这儿的卫士发现了我,这才将卑职救了回去。
您不知道,卑职在昏晕之中,三魂七魄杳杳冥冥就来到了阴间的黄泉路上,但只见四周阴风惨惨,鬼叫声声……”
“够了!”颜师古喝道,“真是岂有此理!这等云山雾罩,不着边际,亏你还是朝廷的正七品县令!”
王岳仲打了个酒嗝赶忙道:“是,是。卑职的话是有点儿多,但是……”
颜师古喝道:“好了,莫要再提鬼神这些无稽之谈!韦纲大人奉旨到扬州查调邗沟覆船及食盐折损一事,不想却出了这种事。
王县令,前些日子,韦大人从扬州赶赴山阳查案,他都查出了什么?”
王岳仲苦着脸,又打了个酒嗝,道:“这韦大人煞是怪异!
酒也不喝,是饭也不吃,一天到晚就让卑职陪他绕世界这么一通转,也不知他瞧出什么来了。”
颜师古盯着王岳仲的眼睛,问道:“他没对你说起什么不寻常的事情?”
王岳仲的嗓子里“咯喽”一响,干呕两声道:“大,大人,人家是奉旨查案,能,呃……能,呃……能,呃……”
他连续说了三个“能”,打了三个嗝,酒气登时泛了起来。
颜师古厌恶地看了王岳仲一眼,捂住鼻子道:“能什么?”
王岳仲道:“能,呃……能跟卑职一个小小的县令讲吗……”说着,他一张嘴,便呕吐了起来。
颜师古冲身旁的随从摆了摆手,道:“拖出去,不要弄脏了现场。”
卫士们高声答应着将王岳仲拖了出去,王岳仲口中兀自颠三倒四地说着些浑话。
颜师古叹了口气,对身旁的来整道:“韦纲方才就任工部侍郎,奉旨察案,却在山阳自缢身亡。此事不能拖延,立即具表奏达天听!”
六百里加急至长安。御书房内,李世民倒捶双手立于陛上,脸色铁青,手中的奏折不停地抖动。
下站的长孙无忌、房玄龄等重臣各个屏气凝息,眼望皇帝。
御书房中一片寂静,闻针落地。气氛异常紧张。
门外,工部尚书段纶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来回走动。
他时而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御书房内的动静,时而双手连搓,口中念念有词。
韦韬世也奉旨入宫,此刻正快步走来。
段纶一见韦韬世,一个箭步蹿上前去拉住韦韬世的手颤声道:“平驱王,出大事了!”
韦韬世问道:“怎么了,为何如此惊慌?”
段纶刚想说话,只听御书房内传来李世民严厉的问话:“怎么,御弟还没有到?”
韦韬世一惊抬起头来。
段纶登时浑身一抖,轻轻嘘了一声,伸手向御书房内指了指。
韦韬世点点头,朗声领喏道:“臣韦略候旨!”
门内承旨力士高唱:“宣平驱王韦略、工部尚书段纶觐见!”
韦韬世二人走进书房,撩袍跪倒:“臣韦略、段纶叩见陛下。”
李世民转过身来:“平身。”二人旋即站起身来。
李世民点了点头,目光望向了下站的段纶,脸色登时像罩上了一层寒霜,冷冷地道:“下站的可是工部尚书段纶?”
段纶神情紧张,说话也有点哆嗦:“正、正是微臣。”
李世民双目如电射向段纶,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奏折。
韦韬世望着李世民的脸色,又侧目看了看身旁浑身颤抖、面如土色的段纶,不解地与房玄龄对视了一下,房玄龄则微微摇头。
御书房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