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苏逸舟兑现承诺,将乔装成家仆的宋玄冥带进宫。
为了避开宫中眼线,苏逸舟还特地借了我儿在容舒玄面前作了出秀,以“性难致宁,负祖殷期”为由,将晋儿罚入太庙面壁半个时辰。
而我自然配合闹出一副心疼幼子的戏码,自动请罪与晋儿同入太庙罚跪受过。
然,恰恰是这半个时辰的功夫,我得了见上玄冥的机会。
当瞧着脸添风霜的玄冥,我亦酸楚难当:“劳烦兄长为我舍命奔波,淳元惭愧至极。”
“主子这是哪门子见外话?属下受皇上重托,即是尽忠也是本分,倒是让主子受苦良多。”
时间紧迫,我快速整理好情绪,直奔主题而去。
“兄长此番再度入险地,是否阿曜那边有什么筹备要您转告于我?兄长但说无妨,我定竭力配合。”
玄冥暂未答,只是面色微微转沉,猛地跪在我跟前俯首重叩一记。
“兄长这是做什么?”
我慌神出手搀扶于他,可玄冥却倔强万分地跪在地,不肯起身。
见急间,我慌出些忐忑:“莫非阿曜遇到什么难处?!兄长你倒是说话啊!”
“不是。只是刚听了主子的问话,属下只自有愧,无颜面对主子您。”
这话传入耳里,倏地平了我的躁心,立马心领神会到愧疚为何。
“兄长来之前是不是觉得,小妹我如今已是大历皇后,过着养尊处优的奢靡生活,进而生了虚荣念权之心,极可能让您无功而返一遭?”
“属下的确有此念,惭愧!”
玄冥战战兢兢地答了声,再度向我重叩首谢罪。
我拦住:“兄长何需愧疚?所谓三人成虎,何况是面对天下幽幽之口,换做是我,也会生了质疑心。快起来,兄长一直这么跪着,我们怎么叙话?”
终是重大局的稳妥人,玄冥听了我句规劝,撤了这尴尬万分的跪姿。
而这个话题开了头,我不免有些酸涩在心:“连兄长都疑我,想必阿曜的耳根也硬不到哪儿去,心有动摇了吧。”
“主子莫疑皇上痴心!无论当下外界流言传得如何不堪,皇上本人自始至终都是相信主子的。不然此时,他亦不会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命属下潜入上京与主子会面,商议脱困大计。”
脱困大计?!
这话于我而言,心中极喜又怕。
“他有何计策,兄长细说与我听听。”
“眼下皇上正集结兵力于北燕大历边境,全力夺回被伪帝献让出云州八郡;而当下经过两轮交火,皇上与荣贞世子、成王爷等已经成功收复云州八郡中的两郡,且势如破竹。按照这个形式发展下去,大历皇定不会坐视不理,定会调用南境骁勇善战的启元军全力反扑;而此时皇上考虑的,暗中向南夷散布大历南境空虚的消息,若能引得南夷方面替我方分担压力,不仅能使当下内乱北燕得以喘息,更能为主子制造脱困生机。”
相比大半年前慕容曜的孤身犯险,这计谋无疑是成熟许多;但鉴于万事皆有风险,动心的我,保留了几分谨慎。
“成王叔的意思呢,也是支持阿曜的这主意?”
“这——”
一口作难悬在嘴边,我立马听出了不对劲。
“兄长,此事牵涉到北燕兴亡,我要实话。”
玄冥道:“其实,包括成王爷在内的诸多大员,都不赞成继续攻打剩余六郡。如今云州八郡中最富庶的天城、耒阳两郡已经尽数收复麾下,为我方日渐空虚的军需提供了大量补给;然主子知道的,这场消耗战皇上不仅要对抗内贼,还要提防外敌,若把刚挽回的优势消耗在与大历的对垒上,势必对大局有害无利。而皇上他似乎因为——”
“是因为我的缘故吧。”
心中那股喜悦,忽然不如当初般强烈,我进而替上玄冥分析到接下来的形势走向。
“北燕云州和大历渝州分处湛江两头,长期拉锯纷争不断,百年来两地易主不下十次;若阿曜此时能一举收复云州,自然攻克一马平川的渝州不在话下。而他眼下急于收复云州八郡,其真实目的是直指大历渝州,若得了渝州,阿曜自认就有跟容舒玄要人的资本。兄长,我可分析得对?”
玄冥哑口在面,但面对我鞭辟入里的分析,也是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一个欠缺天时的筹谋,不会有好结果。阿曜终究是心急了些。”
希望从火焰转熄至火星,我正滋生出放弃的念头,沉默中的玄冥忽然开口到。
“其实天时未尝不可人为创造,只是难度不下于登天。毕竟眼下启元军的主心骨,仍是霍家那位大将军。”
从玄冥口中提到霍家,我心猛得被扎了一下,连忙否决到。
“你们大错特错。不要以为现在容舒玄将霍家姐弟闲置在京,就觉得万事有可乘之机。我太了解容舒玄这个人,在他眼中,江山社稷高于一切;一旦阿曜过激的挑衅危及到他容家江山,即便是曾经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亦会和对方携手合作,一致对外。”
说着,我忽想起前日让苏逸舟给玄冥带的话,也是莫缘由地生出了口闷。
“胜男身为霍家人,自有她的立场和难处,你我在道义上已亏欠她良多,所以这件事上,我万不愿再把她给卷进来。个人的劫,个人渡。”
一股怅然若失由心而生,玄冥氐惆而道:“是我把她的心伤透,无耻的是,我还存着在利用她的心思。”
我惊道:“兄长莫非已经和胜男碰过面了?”
“没有。”
答得极快,可那股失落也越见汹涌。
“就一次,远远在郡主府门前见她落马归来,本想上前跟她说点什么,但发现已无话可说。”
“我看得出,你心中有她,她心中亦是有你的。兄长别轻易放弃。”
“可那又怎样?心存再多不舍,那也只是个不实的梦。”
话落,我们相对一处,无言多时。
劝这东西,即便旁人万般美好憧憬,也终归苍白于现实。
良久,玄冥换了个慎重,问到我:“主子,皇上还等着你一句话,属下来了,自然要替他问个明白。皇上让我转告,只要你点个头,他愿意为了豁出去一搏。”
“兄长,你觉得我这个头能点吗?莽撞冲动,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不,主子,这个办法虽当下不成熟,但你可以圆其可能。”
我眉头一敛,紧张上面:“我?”
“对。既然容舒玄是成事最大的阻碍,那就得想办法除掉他,挑起大历无主之乱,进而制造生机;而为今能成就这种可能的人,天下间只有主子您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