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是这场村宴的大舞台，男女老少都聚集在附近，祭祀选的时辰在凌晨四点二十五分，村宴在下午五点准时开吃。
赵良雨是孙年的左右手，她一行人被安排在祠堂里吃，村里吃饭没这么多讲究，几台大摇头电风扇呼呼吹，吃饭聊天两不误，当然少不得喝酒猜码，不开车的吃了半饱就拿着酒瓶到处敬酒。
“赵姐，赵姐，敬你一杯。”孙年的表弟，也就是之前小六岁那个青年，拿着一瓶五粮液，举着小杯子走了过来，他长得五官端正，晒得黑黝黝的，笑起来一口白牙：“要谢谢赵姐带我入行。”
赵良雨拿起一杯可乐，也敬他一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小茂，姐看好你。”两个人喝了一口，本来就这样打个哈哈就过去，哪知道，小茂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说：“赵姐，怎么样，考虑考虑我啊，不就小了六岁嘛，我表嫂比我表哥大了七岁呢。”
“芳芳在你后面。”赵良雨知道青年是半玩笑半认真，但她真的只把小茂当弟弟看，她抬手指了指这个勇往直前的青年后背，最烦别人说她比老公大的芳芳，也就是当事人正虎视眈眈瞪着他。
感觉到脚底一阵钻心凉的小茂，头也没回脚底抹油溜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一边跑一边不忘推销自己：“赵姐，考虑一下啊。”
好在他的余音绕梁被猜码的声音给淹没，不然赵良雨都不好意思了。
“臭小子，别让我逮着你。”从背后走来的芳芳恶狠狠的咬着牙，她看着哈哈笑的赵良雨说道：“陈格来了，阿年叫你过去，她带了个老板过来，想让老爸接个项目。”
吃饭谈生意，谈生意吃饭，在饭桌上都谈不拢，谈判桌也不会有结果。
“黄副不在？”
“没来，腰又出问题了，你和陈珂熟，所以老爸和阿年叫你过去。”陈珂是启红的总工，带赵良雨入行的前辈，和赵良雨同岁，但是人家职高毕业就在工地当资料员。
后来自学一路坐到了总工的位置，听说最近要出来单干，也是个牛人。
“行，我这就过去，他们在哪儿。”赵良雨问。
“在喝茶那边。”
芳芳说完回去招待她娘家的人，赵良雨看了一眼加入猜码游戏的周问，她现在输赢对半，已经喝了三四杯白酒下肚。
楚迎醍劝不住人，他有纪律不能喝，正满面愁容的看着。
“周问，你别喝太多啦。”赵良雨忍不住开口劝人，她都没眼看，这小豆丁太猛了。
“不多啊，我才喝了四杯而已，我保证不喝第六杯。”周问无所谓道。
她喝赢过实验室里的俩俄裔同事，这种小场面啦，周问越是这样说，楚迎醍脸色越黑。
赵良雨只能期待，楚迎醍强大的气场能驱散那帮不服输的酒鬼。
“秦迈，菜你还吃得习惯么？”她问。
村里的菜都很实在大碗大碟装满，鸡鸭鱼肉，焖羊蹄，石斑鱼，螃蟹，白灼虾，烤乳猪都很好吃，坐在她旁边的男子，吃了七分饱，吃饱了应该开心才对，但是刚才那个黑脸青年忽然出现，把秦迈的好心情都破坏了。
可他没有表现出来，向赵良雨淡笑道：“很习惯，还是家里的东西好吃。”
“那行，我有事，去去就回来。”
“去吧。”
“有事打我电话。”
他点点头，赵良雨和楚迎醍打声招呼，就往祠堂外走，芳芳说喝茶的地方，是孙年一大家子住的一栋自建楼，喝茶的地方再二楼，装修的时候布置成了一个茶室。
像很多土法致富的老板一样，老孙总和孙年都没讲什么品位，那种电视上西装革履，装逼的东西一律都没有。
他们也享受，但是享受的东西都很实在，不外乎在老家起房子，买车子，土豪金，想着能不能多生几个孩子，送小孩去最好的学校。
孙年和芳芳有个儿子，他不考虑生二胎，可芳芳觉得一个小孩没人照应，有兄弟姐妹，像他们现在这样，百年之后不用担心。
又不是养不起，所以正打算去香港生二胎。
他们享受着工业文明，骨子里还留着老农朴实的思想。
不赶时髦，也不盲目跟从，有一段其他老板脑子发烧，去搞股票弄得倾家荡产，老孙总就不干这玩意，他觉得太虚假，还不如一栋楼实在。
孙年不喜欢虚的东西，什么金融他都不看。
反正华为也不上市，人家做得也风生水起。
“小赵，来来来。”孙年听到脚步声，就知道是赵良雨来了，其实这只是初步接触，工程量清单都没拿过来，图纸也没看，但这里做生意就是这样。
先看人品，信得过了再谈细节。
赵良雨走了进去，发现在坐的都是熟人，陈珂带来的老板，就是赵良雨第一次进工地实习的袁老板。
这个老板很讲信用，从来不拖欠工资，如果不是他后来接的是外地项目，赵良雨都愿意一直跟他干。
“袁老板，好久不见。”
“小赵啊，小陈跟我说你在孙总这里，还真在啊。”袁老板笑得和弥勒佛似的，他刚才和孙家父子谈了一下，觉得还不错，有小赵在，什么事都能问清楚。
“陈姐。”赵良雨称呼做姐的女子，短发，脸略方，颧骨有点高，陈珂只比赵良雨大四个月，但带赵良雨入行，叫姐是敬称。
陈珂笑着让赵良雨坐到自己这边，她带了这么多个实习生，最喜欢就是赵良雨，两人亦师亦友。
粗谈也只是了解一下项目的大概情况，就是新城区一个房地产项目，底下四层，地上三十层，孙家公司的资质可以接，也有能力和经验来管。
袁老板本来想把项目给启红，哪知启红换的新当家，根本就是个门外汉，屁都不懂就瞎指挥。
直接气走了公司里的三朝元老，袁老板一看这些个顶梁柱都不在了，肯定不愿意和启红继续合作，现在就想找个信得过的。
对启红仁至义尽的陈珂，卖了个人情给赵良雨，把袁老板介绍给了孙年。
行内有不成文的规定，能拉项目回来的，都有现金奖励。
这点，孙年不会亏待赵良雨。
五个人谈了一个小时，袁老板就要回市里去，孙年亲自出去送人。
回来的路上，孙年志得意满，这是大项目，他打算自己跟，无论如何都得做一票成绩出来，他可不想和启红那个傻逼一样，被人当成混吃等死的二代。
哎呀，启红来了这么一个门外汉，眼高手低的蠢货真好，起码衬托得自己还算不错，这是全靠同行衬托。
赵良雨回到祠堂，吃饭的走得差不多了，喝酒的还在继续，但也不多就四五个中年大叔，村宴的厨师带着人收拾碗筷，桌上杯盘狼藉，这架势必定宾主尽欢。
她走过去，自己那桌就剩三儿，还只有楚迎醍一个清醒的坐着，其他两个都喝趴下了。
赵良雨一靠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