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莺儿这话一说完,安陵容的脸色就白了许多。
她方才那话,听着是道歉,可明眼人都知道,就是想嘲笑安陵容出身也不过就那样,还要靠着歌喉得宠,实在是不入流的。
“没什么好道歉的。”
安陵容估摸着一时脑子有些乱糟糟的,年世兰见她,平日里还是挺能说会道的,这时候,也只是这么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
“皇上给你这个封号,也是认可你,与我没什么干系。”
这下子。
安陵容这般,余莺儿就更得意了。
“是么?”
她笑得眉眼上扬,又道:“……”
“废话真多。”
年世兰已经听不下去了。
她都还在这儿呢,余莺儿做这一副唱大戏的样子是给谁看?
皇后也真是忒会恶心人了,明知安陵容近来恩宠平平,便故意想要打压欺负,她年世兰可不会坐视不理!
毕竟。
这回,安陵容怎么说都是她举荐的人!
她得保着!
“余氏。”
年世兰毫不留情,只扫一眼余莺儿,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她,就道:“你若是觉得心有愧疚,自己当不起这个妙音娘子。”
“自己去回了皇上,说是你还是愿意做你的答应也就是了。”
“本宫想,皇上体贴,善解人意,必然会同意的。”
“可若是你根本没这个心思,做不到这一点,也就没必要在安贵人面前这样惺惺作态的了!”
“更何况,安贵人歌喉好,皇上喜欢,那就够了?!‘妙音娘子’?听着好听,谁知道是不是拿来打发的呢。”
“再者,安贵人绣艺出众,那是连宫外王府都认可不已的好处,你又有什么是能和她比的?”
这话,就太直白了。
几乎是将余莺儿的司马昭之心揭露了出来,赤条条,血淋淋的。
“华妃娘娘!”
余莺儿几乎要站不住了。
脸,一下子比刚刚的安陵容的脸色还要白。
“怎么?不敢么?看来本宫没说错,你惺惺作态罢了,实在是没意思!”
年世兰才不会给她装模作样的机会呢,别过头,甚至连多余的话,都不想再和余莺儿说了。
余莺儿说不过年世兰。
她毫无办法,只能转头,看向上首的皇后。
瞧。
狗仗人势的东西,又开始想要搬救兵了。
“啧。”
年世兰也看向皇后,好奇问道:“怎么余常在每回有什么事儿,都是看向娘娘寻求帮助呢?”
“该不会……娘娘是准备要护着余常在的吧?余常在可不在理,皇后娘娘要是偏帮,臣妾必然不服。”
她根本都不给皇后机会。
一句话说出来,便将后路全部都给断得个干干净净了。
“……”
皇后有些恼恨地看一眼年世兰,终究是没法子,被架在火上烤呢,余莺儿又是个蠢笨的,一点儿事情都办不好!
“先回你自己的位置上吧!”
皇后烦躁地说着。
余莺儿哑口无言,满眼都是委屈,气鼓鼓的不敢再反驳年世兰,只能闷闷瞪一眼安陵容,便回了她的位置上坐下了。
闲话几句。
没过多久,敬妃和沈眉庄就来了。
这二人,身着吉服,打扮得那是一个华贵而又娇艳,缓缓步入殿内时,殿内的众人,不由的都正襟危坐了起来。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照着规矩,二人服身,皇后抬手示意她们起来,便吩咐道:“都坐吧。”
“是。”
敬妃颔首答应。
然而,沈眉庄却没动。
她仍站在那儿,背脊挺得笔直,一双冰冷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上首的皇后,神色未明。
嗯?
看到沈眉庄这个样子,年世兰不免心头一跳。
她都担心,沈眉庄会沉不住气,冲上去,预备着要一刀了结皇后了。
谁知。
沈眉庄只是又服了服身,淡淡道:“臣妾答应了太后,这会儿要抱着五阿哥过去给她请安了。”
“下回时间充裕些,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吧。”
说着,沈眉庄又看向皇后,那眼神,以及方才的语气,就是根本不给皇后拒绝的机会。
太后?
皇后能搬出太后来压人,她沈眉庄就未必不可以!
看到这儿,年世兰眼前一亮。
沈眉庄一直都是得太后喜欢的,从前是,如今也是,早先沈眉庄怀有身孕时,慈宁宫那头对沈眉庄就是格外照顾的。
沈眉庄稳重,也时常过去请安,不过么,因着她这一世到底得宠些,对慈宁宫那儿,是不如从前热络的。
反倒是她出了月子后,去慈宁宫去得勤了许多,太后也十分喜欢襁褓里的弘曦,对沈眉庄,也更多了几分偏疼。
眼下……
沈眉庄这话一说,皇后为了“贤德孝顺”的名声,实在是很难强行留着沈眉庄在这儿了。
“你去吧。”
皇后白着脸,却依旧含笑,道:“到了太后那儿,也替本宫向太后问个安吧。”
“这是自然。”
沈眉庄连冷笑都懒得冷笑,只淡淡道:“不过,皇后若是得空,还是自己多去慈宁宫吧。”
“凡事亲力亲为,总是好过旁人代劳的。”
言罢,沈眉庄不顾皇后脸色更加难看,当即转身离去。
咳!
年世兰忙忍住笑。
当真是场合不允许,不然,她真的很想笑。
“敬妃。”
这时,皇后大概实在是觉得自己面子上下不来,索性看向敬妃,蹙眉不悦问道:“你与惠嫔今日怎么来得这样迟?”
“这个……”
敬妃一脸为难,赔笑解释道:“惠嫔生产完身子虚弱,走路走得慢些,臣妾体谅她,便一直陪着,也是无法。”
“还请皇后娘娘见谅。要责怪,就责怪臣妾吧,不关惠嫔的事。”
!!
生产完身子虚弱?
皇后且看沈眉庄刚刚离开时那昂首挺胸的两步,可是一点儿身子虚弱的样子都没有呢!
现在倒是摆出来应付她了!
分明就是故意的!
掐着时辰过来点个卯,就要找借口走了!
不然要是来早了,还得留在这儿听她聒噪?
猜出沈眉庄的想法以后,皇后眼中的阴冷一扫而过,到底是今日也没法说沈眉庄什么,只能对敬妃道:“情有可原,本宫又如何会怪罪你们呢?”
“好了,诸位姐妹们难得聚在一起,便多聊聊开心的事情吧!”
开心的事情?
年世兰眉毛一挑,心里想着,皇后方才果然是觉得“不开心”的呢,便笑吟吟开口道:“也是。”
“近日宫中喜得麟儿,端妃姐姐膝下也有了温宜,当真是喜事连连。”
“…………”
闲谈了半个时辰。
诸位嫔妃们就着孩子的事儿,聊得倒是欢快,什么孩子们小小的真是可爱,预备着要做什么绣花样子给孩子了。
欣常在甚至还说起,敬妃宫里养的那大乌龟了,先前还养得硕大圆润呢,这阵子倒像是没人管了似的,水都浑浊了些。
“是我不好。”
提起那大乌龟,敬妃的脸稍微红了红,就道:“长日无聊时,觉得乌龟好养,打发时间的罢了。”
“不过自从惠嫔有孕后,三天两头的往她那里跑,都有些顾不上这乌龟了。若不是如意时常帮衬着给它换水,加之乌龟好养活,恐怕还是不成的。”
“我这人呀,当真是笨手笨脚。”
“哪里的话?”
欣常在一听,含笑就道:“臣妾是瞧见了的,敬妃姐姐做给五阿哥的小衣裳好看得紧呢。”
“上头的绣样呀,精巧无比,跟真的似的。”
敬妃闻言,忙不迭摇摇头,含蓄道:“哪里哪里!熟能生巧罢了。”
孩子的事儿,似乎总是能引起后宫里长日无聊的女人们的话头的,就连一向不太合群的齐妃,说起孩子来,那都是滔滔不绝的。
好在,齐妃在养育孩子的事儿上,确实有几分经验,且不说三阿哥被她养得读书不好吧,至少个子还是高高的。
皇后就不一样了。
她沉默寡言许久,终于是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以后,打断了还聊得兴致勃勃的众人们。
“时辰不早了,本宫也有些乏了,都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都回去吧。”
皇后露出疲态来。
年世兰其实也坐得有些累了,她今日,倒也没怎么参与到聊孩子的话题里去。
不过是看着皇后明明心里不高兴极了,还要在这儿装得笑吟吟的样子,就觉得有意思,故意在这儿瞅呢。
嗯……
皇后一脸吃苍蝇的模样,还挺解气。
底下。
欣常在听见皇后忽然开口时,还稍微愣了愣,一看外头的天色,这才遗憾道:“呀,不知不觉,都晌午了呢,时辰过得真是快。”
“这么说来,确实不好继续留在这儿叨扰皇后娘娘了呢。”
说着,她便起身来告辞。
“臣妾告退。”
敬妃几个,其实也聊得差不多了,说了这么久的话,茶水都喝了快一壶,也是时候回去了。
景仁宫外。
敬妃与年世兰顺路,索性就带上安陵容一起,预备着往西六宫回去。
才走了几步路。
安安静静跟在后头的安陵容忽然唤了年世兰一声,那声音怯生生的,又有些犹豫,只听她嗫嚅道:“华妃娘娘?”
“臣妾,是不是很令人瞧不起?”
!?
这话问得突兀。
不过,并不令年世兰意外。
安陵容么,在她的印象里,从前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性子。
分明很要强,很要自尊,偏偏在皇上跟前,又卑微得跟个什么似的,实在是叫人瞧不起。
现在却……
“你……”
年世兰刚要回答,想着多少安慰安陵容几句,却见安陵容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悄悄指了指后头。
那后头,余莺儿也正出了景仁宫。
不知是不是听见方才安陵容问年世兰的话了,正探头探脑地朝着这边望过来呢,一脸的兴致勃勃。
嗯?
年世兰看到这一幕,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
安陵容这回,倒是鬼精灵的。
“这……”
年世兰立时露出犹豫的模样来,说道:“你出身不好,确实也是事实。更何况,以歌喉得幸,本就令人瞧不起一些。”
“更何况,如今皇上还先封了余氏做‘妙音娘子’,这宫里的人,难免就更加瞧不起你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谁让余氏得宠呢?”
“这宫里,什么位分尊卑,那都是虚的,唯有宠爱,才能决定高低贵贱。”
“你呀,与其在这儿自怨自艾,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样能得皇上的喜欢呢。”
感慨着说完,年世兰就跟没看见余莺儿似的,不再理会敬妃和安陵容了,转身就要离开。
而在转身的一刹那。
年世兰是瞧见了的,余莺儿眼前一亮,那眼中,分明就是有什么坏心思闪过了的模样。
这就够了。
年世兰心知,安陵容是故意的,她也就顺着安陵容的话说下去。
什么位分尊卑都是虚的?
年世兰可不相信!
真当余莺儿胆大包天,做出什么犯上僭越的事情,皇上可不会包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