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亲自将方正化送到门外,才转身返回府中。
他望着桌上摆放的蟒袍和诰命夫人的服饰,不禁感慨,朱兄这对自己真是好得没话说。
就在这时,柳若烟轻轻拿起那件蓝色蟒袍,对着江宁上下比划起来。
江宁见状,笑着说道:“那我穿上试试。”
说罢,在柳若烟的侍奉下,江宁换上了蟒袍。
一旁的柳若烟和柳青烟顿时眼前一亮,双眼泛光,齐声称赞道:“相公穿起来真是太合适了,显得英武不凡!”
听着两位夫人的夸奖,江宁不禁开怀笑了起来,颇为得意地说道:“那是,就算不穿这身蟒袍,你相公我也是英俊潇洒、气度非凡。”
接下来的几天,江宁安心待在家中,陪伴着两位夫人,也捎带孝顺师父。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整个五军都督府上下一片繁忙。
陈策和沈有容频繁召见京营将领,详细询问大军出征的各项事宜。
还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多年领兵作战积累的宝贵经验,耐心传授给众人。
与此同时,六部也全力运转起来,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出征所需的一应事务。
然而,身为此次出征主将的江宁,却显得格外清闲。
……………
有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杨涟与左光斗二人,经过上次那一顿廷杖,紧接着又被温体仁整治了一顿,现在直接告病在家。
在杨涟府中的书房里,杨涟正来回踱步,神色焦虑,左光斗则一脸复杂地坐在一旁。
过了片刻,杨涟开口说道:“此次四川重庆府被叛军攻陷,江宁身为五军都督府中军左都督,难辞其咎,本官打算上书弹劾他。
共之,你可愿随我一同上书?”
左光斗听到杨涟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大洪啊!
此次重庆被叛军攻陷,这事怎么能算到江宁头上呢?
毕竟江宁人又不在四川。”
杨涟闻言,冷哼一声,说道:“半年前,江宁就开始着手布置了,为此消耗了无数的钱粮。
这件事情,他又怎能脱得了干系?”
听到杨涟这般言论,左光斗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大洪啊,咱们最近还是别再上书弹劾江宁和魏忠贤了。
你仔细想想,自江宁入朝为官以来,咱们屡屡弹劾,可最后的结果如何呢?
东林门人损兵折将,如今更是势力虚弱到了极点,何曾从江宁手中讨到过半点好处?”
杨涟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愤怒之色,说道:“江宁、魏忠贤这两个祸害,靠的就是栽赃陷害、欺上瞒下,蛊惑皇上,本官又怎能坐视他们继续如此行事?”
左光斗神情复杂的看着杨涟说道:“大洪啊,刚开始的时候我跟你的想法差不了多少。
也想靠自己的努力,扳倒江宁,辅佐皇上,干出个样来。
可是,后来才我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我错就错在始终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往文里说叫 好高骛远,往俗里说就是 找不找北,就怕满朝文武看不起我,整天想着不切实际的事情。”
他稍作停顿,接着感慨道:“再回过头看看江宁,自他入朝为官这一年时间,做了多少实事。
如今国库充实,辽东传来大捷,京营改制也初见成效,已然有了可用之兵。
百姓们更是纷纷称赞天子圣明,满朝皆是忠良之士。
这些实实在在的功绩,我们可不能视而不见呀!”
杨涟听到左光斗的话,满脸的不敢置信,说道:“共之,你可还记得我们入朝为官的初衷?
怎么如今竟也和邹先生一样,替江宁说起话来了?”
左光斗苦笑一声,说道:“起初,我对邹先生的话并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先生看得比我们透彻得多啊。
我们错了,错得离谱,而且是一错再错。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今后就别再弹劾江宁和魏忠贤了。”
听到左光斗这番话,杨涟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左光斗说道:“共之,我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左光斗看着神情激动的杨涟,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大洪,你也仔细想想,弹劾江宁,我们究竟能得到什么好处?
大明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说完,便起身告辞,径直离开了。
看着左光斗离去的背影,杨涟气得将身子仰靠在书案之上。
就在这时,一名下人匆匆进来禀报:“启禀老爷,都察院温大人派人前来传话,请您去都察院一趟。”
杨涟顿时怒从心头起,直接抄起砚台摔在地上,骂道:“我谁也不见,让他赶紧给我滚!
区区一个温体仁,还想拿捏我!”
下人闻言,面露尴尬,说道:“老爷,您这么说会不会有点太伤他了?”
杨涟怒火更盛,一脚将书桌踹倒在地,骂道:“伤你妈的头!”
下人见状,吓得赶忙溜走了。
左光斗离开杨涟的府邸后,在京城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百姓们带着孩子走亲访友,孩童们手中拿着糖果、冰糖葫芦和糖人儿,个个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看到眼前这一幕,左光斗不禁感到内心一阵久违的安宁,他自嘲地喃喃道:“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太平盛世景象了啊。”
说着,他来了兴致,走到一个商贩身旁,说道:“给本官来一串冰糖葫芦。”
商贩闻言,略带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番,问道:“大人是当官的吧?”
左光斗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还是微笑着回应:“本官乃都察院监察御史左光斗,劳烦小哥给我拿串冰糖葫芦。”
说着便掏出银子。
谁知,商贩听完却冷哼一声,说道:“我这冰糖葫芦不卖给你,你赶紧走。”
左光斗不明所以,满脸疑惑地问道:“小哥,为何不卖给我呢?
我又不是白拿,会付银子的呀。”
商贩又是一声冷哼,说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整天就知道勾心斗角,什么时候真正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着想过?
京城之中,谁不知道杨涟和左光斗二人是出了名的奸佞,屡屡向皇上老爷上书弹劾魏公公和江大人。
魏公公和江大人那都是多好的人呐!
平日里对我们这些老百姓关爱有加,江大人秉公执法,从不欺压百姓,魏公公更是乐善好施,救济百姓,美名传遍京城内外。
你们却三番五次上疏弹劾他们,不是奸佞是什么?”
说完,这商贩根本不给左光斗解释的机会,转身就要走。
左光斗一时着急,上前拽住商贩的袖子,刚要开口。
商贩见状,顿时往后退了几步,满脸怒色地看着左光斗,说道:“怎么着?
你还想以势压人不成?
信不信我去顺天府告你!
就算顺天府黄大人管不了你,还有锦衣卫江大人和东厂魏公公能为我们百姓做主!”
看着商贩眼中毫不掩饰的仇视,左光斗心中一阵冰凉,赶忙松开手,赔了个不是,然后转身默默离开。
商贩望着左光斗离去的背影,朝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狗官!”
左光斗自然听得真切,不知不觉间,他来到了邹元标府的门外。
自从上次杨涟当面顶撞邹元标之后,左光斗也好长时间没来探望邹元标了。
一想到自己的恩师,左光斗心中就涌起一阵苦涩,但他还是上前通报了一声。
片刻之后,他被人领着进入府中,来到邹元标的书房。
走进书房,左光斗发现兵部尚书李邦华也坐在一旁,正与邹元标谈笑风生。
二人看到进来的左光斗,脸上的神情瞬间一冷。
邹元标刚要开口,李邦华却抢先说道:“左大人,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莫不是上次把邹老大人气得还不够,准备再来一次,好让邹老大人彻底病倒,你才高兴?”
听着李邦华言语中的讥讽,左光斗赶忙说道:“李大人,本官并无此意,只是前来拜访邹先生。”
说着,他转头看向邹元标,诚恳地说道:“弟子愚钝,屡屡不听先生教诲,还望先生见谅。”
邹元标一脸平静地看着左光斗,说道:“共之,今日你到老夫府上,究竟所为何事?
若是想让老夫出手帮你们,这话还是免谈了吧。
如今的东林魁首是大洪,有事你应该去找他。”
听到邹元标的话,左光斗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说道:“恩师,弟子今日是特地来向您请罪的。
时至今日,弟子方才醒悟,自己错得是多么离谱。
与江宁、魏忠贤相比,弟子实在有愧于朝廷给的这份俸禄。
上,不能辅佐天子。
下,不能安抚百姓。
在朝堂之上,所作所为不过是结党营私,为了一己之私而行事,完全是被私心蒙蔽了双眼。
弟子实在愧对恩师多年的教诲。”
说着,他径直朝着邹元标跪了下去。
听到左光斗这番话,邹元彪眉头微微一皱,目光中流露出惊讶之色,但依旧开口问道:“共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左光斗抬起头,双眼含泪说道:“恩师,您之前所说的话,弟子直到今日才真正明白。
弟子在朝中,一向以清流自居,频繁地弹劾江宁和魏忠贤二人,将他们视为奸佞仇寇。
然而实际上,弟子才是那个真正的奸佞之徒啊。
弟子入朝为官以来,从来都没有为百姓做过一件有益的事情。
与江宁、魏忠贤二人相比,弟子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弟子实在是辜负了恩师多年来的悉心教导,今日特来向恩师请罪。”
这时,坐在一旁的李邦华面露惊讶之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要知道,杨涟和左光斗二人向来形影不离,在东林党中是出了名的“铁骨头”“硬汉子”,一直专门跟江宁、魏忠贤对着干。
可今天,左光斗竟主动认错。
邹元标听了左光斗的话,深邃的目光中似在沉思着什么。
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说道:“共之,你起来吧!
今日你能说出这番话,说明你已及时醒悟。
有道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听到邹元标的话,左光斗缓缓站起身来,脸上依旧满是愧疚之色。
邹元标再度开口问道:“大洪为何没来?”
听到这话,左光斗神情变得复杂起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恩师,大洪彻底着了魔,一心非要与江宁、魏忠贤斗到底不可。
弟子多次劝说,可他心意已决,怎么都听不进去。”
邹元标听完,神色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他去吧!”
左光斗再次开口说道:“弟子今日已下定决心,从今往后,不再弹劾江宁和魏忠贤,只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以弥补自己这些年来的过错。”
邹元标听完,神色平静地说道:“共之,今后你和大洪该如何弹劾便如何弹劾,不必有所顾虑。”
左光斗听完,顿时愣在当场,满脸惊讶地问道:“恩师,江宁和魏忠贤一直以来忠心为国,实心做事,弟子若是再胡乱弹劾,万一真将他二人拉下马,到时该如何收场?”
听到这话,邹元标轻抚胡须,微微一笑,说道:“共之,你也太小瞧江宁和魏忠贤了!
天下英雄如同过江之鲫,能从暴雨中走出来的,靠的从来都不是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