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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勇的喉结上下滚动,他盯着那几粒跳动的珍珠白,仿佛又看见潼关城头滚落的守城将士。

当瓷碗推到他面前时,他双手捧碗的姿势如同接过阵亡将士的骨灰坛。

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渗进来,照见刘勇用筷尖将饭粒排成北斗七星。

叶砚玉刷着淘宝页面的拇指忽然停顿,手机蓝光映出他吞咽时颈部狰狞的旧疤。

“不过还有...”她话没说完就怔住了。

刘勇正在用舌尖舔舔碗沿的油星。

这个在庆功宴上被毒箭射穿肩膀都没哼过一声的男人,此刻眼尾却泛起水光。

当他把最后一粒粘在虎口的米粒含进嘴里时,叶砚玉手机突然弹出头条推送:某部饥民开始啃食芭蕉树干。

抽油烟机残留的余温里,两人呼出的白雾在黑暗中纠缠。

刘勇摩挲着碗底焦黑的锅巴,忽然轻声哼起百姓民谣。

叶砚玉在旋律中打开冰箱,把原本要扔的过期酸奶悄悄放回了原位。

过期酸奶还可以用来做别的东西。

冰箱照明灯熄灭的刹那,叶砚玉突然按住即将闭合的柜门。

那瓶过期希腊酸奶在黑暗里泛着微光,像极了昨夜刘勇擦拭铠甲时映出的月色。

“其实酸奶过期三天还能用。”

她旋开瓶盖的动作惊醒了打盹的刘勇。

武将条件反射地按住茶几上的水果刀,却见女孩正将乳白色凝脂抹在干裂的皮靴上。

那是他穿越那夜被汽油浸透的皂色快靴。

发酵过度的酸味在暖空调里膨胀,刘勇鼻翼翕动。

老军医曾用在马奶里泡了三日的布条给他裹伤,也是这般带着死亡气息的生机。

他忽然夺过酸奶瓶,食指蘸取膏体涂在叶砚玉被纸箱划破的手背。

“你...”

“《齐民要术》载,醴浆愈创。”

他低头时束发的帛带垂落,扫过她手腕内侧跳动的血管。

晨光穿透酸奶瓶身,在瓷砖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

“暴殄天物。”刘勇突然轻笑,指尖抹起乳脂点在叶砚玉准备扔掉的蔫苹果表面。

氧化褐变的果肉在酸奶包裹下,竟成了她直播时最抢手的“琥珀蜜饯。”

两人都没注意到,冰箱侧面便签纸上新添的“临期食品创意用法。”

有了这个以后叶砚玉也不怕浪费粮食。

她一个人生活早已习惯,有时候一切坏毛病他自己不知道,也没人纠正她,这才养了一些坏毛病在身上。

现在刘勇过来了,正好也是一个相互了解的过程。

刘勇不仅仅是帮她解决了一些麻烦,还帮她纠正了一些不好的习惯。

刘勇的任务完成,要准备回家了。

他收拾了一大堆的东西,包括叶砚玉送给他的西装和睡衣,“祝师,这些衣服你应该穿不到了吧,不如就都送给我,也好不浪费。”

叶砚玉知道,刘勇嘴上说不浪费。

其实是因为喜欢他准备的这些衣服,不过也好,放着也是放着,给他带走以后经常可以穿。

这睡衣料子确实舒服,也能让她睡个好觉。

不过既然要带回去,不如给胥临也带一套回去。

叶砚玉决定还是去之前的那家店买,之前的店员特别专业,只是简单地比画了一下身高体重,就给她推荐了最适合的衣服。

百年老店“镜廊”的雕花木门推开时,铜铃惊醒了沉睡的尘埃。

叶砚玉的手指抚过陈列着玳瑁袖扣的玻璃展柜,那些细小的菱形切面折射出无数个破碎的刘勇,正低头整理着卡其色风衣的褶皱。

“这套吧。”

她的指甲扣在防尘罩上,细绒布滑落时抖出一片星子般闪烁的浮尘。

墨绿天鹅绒包裹的西装泛着深海般的光泽。

银灰暗纹在橱窗透进的暮色里流转,像是银河坠进了裁缝的针脚。

老裁缝从金丝楠木柜台后直起身,玳瑁眼镜滑到鼻尖:“小姐好眼力,这是三十年前一位先生订的。”

他枯枝般的手指翻开泛黄的账册,“那位客人左耳戴着枚青玉耳钉,说要穿着去见心上人。”

叶砚玉的睫毛颤了颤。

胥临左耳三点钟方向确实有道旧疤,像是曾被什么尖锐物刺穿过。

她想起上元节那夜,胥临弯腰拾起她跌落的玉簪时,月光在他耳廓投下的阴影里藏着一粒青。

有时候叶砚玉甚至觉得,看似是两个时空的事情。

但实质上是一样。

都是某些灵魂的转世。

试衣间的柚木门吱呀作响,刘勇抱着西装钻进去时带起一阵风。

叶砚玉望着晃动的门帘,突然伸手抓住老裁缝正要合上的账册:“那位客人...是不是说要配玉兰纹样的内衬?”

铜鎏金枝形灯忽然暗了一瞬。老裁缝的眼镜片上浮起层白雾:”玉兰纹要绣在贴心的位置,就像...”

他的话音被布料撕裂声截断,刘勇探出头来,举着件银灰马甲:“这内袋里怎么有字?”

洇着茶渍的丝绸内衬上,褪色墨迹龙飞凤舞地写着“酉时三刻虹桥见。”

叶砚玉的指腹按在那个“虹”字上,突然想起胥临总在雨天撑柄竹骨伞,伞面绘着的半道残虹,倒像是谁刻意藏起了另一半。

“要配这对袖扣吗?”

老裁缝捧出乌木匣子,青玉雕成的竹叶在墨绿缎面上泛着冷光。

叶砚玉却盯着橱窗外飘过的银杏叶,那些金黄的扇面正拼凑出胥临转身时翻飞的衣角。

当刘勇系好最后一粒琥珀纽扣,试衣镜突然漾起水波般的纹路。

叶砚玉看见镜中的自己伸手触碰玻璃,指尖却穿过了百年晨昏,触到另一只正在整理银灰领带的手。

那人的无名指戴着与她相同的翡翠指环,袖口翻出半片玉兰纹。

铜铃又响,银杏叶扑在玻璃窗上像一声未出口的叹息。

叶砚玉把乌木匣子推回柜台深处,青玉相击发出宿命般的清响。

她终于明白胥临为何总在雨天望着虹桥发呆,就像她此刻望着试衣间门上晃动的珠帘,却始终等不到那声“再见。”

叶砚玉想起,刘勇临走时,又一次跟她说过。

胥临对她的心意。

这一次她似乎再也不能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