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7章 热情
发黑的面汤泡上揪碎的死面饼,一碗下肚,浑身暖和起来,也正好赶路。
早先的几匹马接连死去,眼下不得不征用于春几人的坐骑。
名驹果然是寻常马匹所不能相比的。尽管日复一日奔徙穿梭于山川河谷,筋骨依旧强壮,四蹄生风,雄姿英发。
今日车马行速又快了不少,晨曦未明时出发,日禺时分便已至古楼县临镇。
途经几处村落,皆有老少男女拦路,或于村口,或于主路一侧。
马雷起初还乐于并享受戴罪立功,不过面对说辞完全一致的几拨人后,马雷再也装不下去了。
话语同样平铺直叙,笑声空洞虚假,动作更是生硬干巴。
好在那些人并不在意,只眼神赤裸地打量驾车的几个少年。
嫌弃,挑剔,又极为勉强。
不甘心,铆着头往车厢中瞧,无果后不得不拖沓放行。
真是晦气,尽是些腌臜浊物。
没有资格来供奉神尊,不过嘛,物尽其用倒是刚刚好。
假笑算计着,也忌惮着眼前这群持刀汉子,眯着眼看人远去。
反正也逃不走,不过得尊使青睐的机会可不能放过。
将要靠近镇子,陆宽带人下车随行,女人们紧握暗藏的利器。
镇口,破败门楼子下,烟雾缭绕。
“木柴还未燃尽,人应当刚走没多久。”
捂着口鼻察看片刻,陆宽返回。
又是一场法事,泼墨般挥洒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干涸,瘦小骨架上附着的黑漆更加浓重。
“姑娘,你们在此稍候,我和雷子先进镇探查清楚,不可贸然全部进去。”
叩响车门,陆宽直截了当地请示。
有备才能无患,他们伤病未能痊愈,不可冒险。
车帘掀起,车门推开,崔婆子退到一侧,楚禾露面。
风霜染上男人的满面胡茬,倒映在眼中时,眸底忧色更重。
楚禾摇头,“身后这些尾巴之所以迟迟不敢动手,就是不知我们底细才多有忌惮。你们离群分散,正好给了机会。”
若是以前,楚禾定然会只身潜入,拼着一身伤为众人开一条路出来。
不过这样太累。
与陆宽等人同行,是想借着人多势众好省去一些麻烦。若凡事一味靠着她,那还不如直接分开。
况且这一众人并非不能自己解决困难,虽然得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或许还会死伤。
不过这是他们必须要面对的,自己不养闲人。
“一同进?姑娘的意思是?”
对于楚禾的决定陆宽不解,自知自己应当听从,可还是担忧难安。
“听阿禾的就是,后面尾巴越来越多,也没有富余时间用来探查了。”
郭相言走过来,轻拍陆宽肩膀,轻声提醒。
“原来如此,那咱们就进去一探究竟,看看这些人到底在谋划什么。”
陆宽恍然,将丝缕忧急抛下,也不再纠结。重新安排车马次序和人手划分后,车轮滚动。
与以往所经村镇区别显着,街上窝棚无数,门帐大开。往其内探去,一览无余。
空荡荡的,地上只有几把散落的草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也不见人影。
“大白天的,人都去哪儿了?”
看着空寂的镇子,有人发出疑问。
“没人更好!咱们快快通行,这地儿太阴森了。”
朝马车身后不停张望着,打了个寒噤,胡月红赶忙催促自家男人。
“驾!”
马鞭高扬,两旁景象一晃而过,车内陡然颠簸。
一路无话,众人心无旁骛地专心赶路。
就在大家以为将要安然穿过街市时,转过吊着数十老人的木架,团团密密移动的身影猛然闪进眼中。
伴随着模糊,但气势激昂的高呼。
“烧死她!烧死她!”
“圣火降世,万法归一!”
“……焚灾厄,……享太极!”
“阿姐……人,人都在这里……”
怀里还抱着郭姎儿,哄玩的话戛然而止,陶雅雯哆嗦着手中攀上楚禾胳膊。
“嗯,看见了。”
掏出匕首,楚禾将掀开大半的帘子放下,只透过缝隙瞄向远处。
好似并未遭难,所有人气色红润,不少人还跳着振臂大喊。
而一圈又一圈被重重包围的中心地带,却是薪柴高垒。顶端立着一桩木头架子,其上悬空绑着一个人。
若不是长及脚踝的乱蓬头发,难辨男女。
“阿禾,继续往前还是退回去?”
压低声音,陶三之贴着车壁急促询问。
“朝前走。”
顿了顿,楚禾接着叮嘱,“告知下去,各家看好孩童,决计不可露面。”
“好!”
“姑娘放心!”
不用陶三之传达,众人就已纷纷应声。
他们也发现了,前方数量庞大的人群中,竟找不出一个半大孩子,也看不见白发老者。
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少男少女穿戴一新,喜气盈盈地站在内圈跟风朝木堆上的女孩丢石头。
马蹄和车架声太大,到底还是引起了聚众人群的注意。
预想中的敌视和驱逐没有发生,像是喜出望外,每个人眼中迸发着真心实意的欢喜和愉悦。
自发地中止了这场“驱魔消灾”仪式,笑意吟吟地朝车马围了过来。
“又有家人来了,大伙儿快过来迎接!”
一人笑着率先跑了过来,眼神掠过封闭严实的车厢,嘴巴咧地更大了,笑容也更加真切。
“远道而来的兄弟姐妹们莫怕,咱们襄乐方就是这般热情!不知各位可是要去哪里?不是小弟说着吓唬,除了咱们古楼县,旁处可是活不下去的。”
没等陆宽开口,这人就小跑着过来,极为热情又好心地说起其他地方的艰难困苦之处来。
也说着自己村镇和县城的好处。
“此话怎讲?我看此处人人欢乐,不像饱受灾难的样子。更远处情况应当更为向好才对,怎得还没有活路?”
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陆宽满脸疑虑和担忧,急忙开口问道。
“哈哈,各位这就不知道了吧!咱们这儿原本也是潦倒流离。疫病泛滥,地上的死尸那可是铺了一层又一层,饿急了,连洗都赶不及,抱着大腿就……”
“咳咳!”
讲得正起兴,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自嘈杂声响中传来。
一瞬间,此处所有声音皆消失,虽有成千人,却无一人发出动静。
连眨眼都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