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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 章 先下手为强

“怎么……怎么会这样……”

许勤勤捂着嘴,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哽塞。

纵使心肠磨砺得坚硬,可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还是让人心悸。

再艰辛,再难熬,西泽县城中的流民也都还在拼命活着。

可眼前这些人没有一丝求生欲望。一墙之隔,破洞裸露,无一人敢逾越半分。

泥水自城中缓缓蔓延而来,数日前的轰响崩塌于他们好像没有任何影响。

“也不知道是独独城外如此,还是到处皆是这般……”

心焦难耐,陆宽挣扎着坐起,伏在车框上往外瞧。

脸肿成发面馒头,上面黑黑褐褐,找不出一块好皮。如若不说话,着实难以辨识出此人是陆宽。

而楚禾一行人绝大数都是累累伤痕,说刚从鬼门关爬回来也不为过。

“这……这是疫病吧……?”

俯身撅腚,卫灵和翟老同挤一架马车。心中震撼,蠕喏着嘴皮寻求解疑。

疫病泛滥,那自己猴年马月才能抵达阖州镇昌府?

“没救了,都没救了……”

翟老虽卧病难起,只一眼便涕泗涟涟。

可他也无能为力,队伍元气大伤,他不能再任性添乱了。

医者乐善,可也救不了万千人,救不了烂透根的朝廷。

“所有人都上车!想办法挤一挤!楚杰你看顾好大家,我看能不能问问。”

尸骨铺地,前路受阻。为了疏通道路,也顺便试着打探一二,郭相言不得不拖着腿下地。

三之和陆宽几个受伤严重,阿禾和迟珥更是不能再加劳烦,是时候自己顶上了。

“好!注意安全。”

坐在车头,手中紧扯缰绳。听到郭相言的吩咐,陶楚杰并未立马应声。

而是朝车内仔细听了听,见并未有声响,这才点头应是。

从腰间解下砍刀,身体斜侧,时刻留心前方动静。

文弱不再,只余英气。

“你们为何还滞留此地?听说巡使大人不日将至,眼下想来已经开始赈济了吧?”

一手紧按袖口,郭相言警惕小步前进。于几十丈远停下,高声询问依旧苟延残喘的流民。

可回应他的,只有霎时的安静。

态度还算温和有礼,没有威胁恐吓,竟无一人答应。

人还是在地上躺着,未动寸尺。只眼神赤裸裸地流连马车,暗光涌动,心思浮动。

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想恶狠狠咒骂,想翻身眼不见为净。可拼尽全力,不过只是鬼哭一声,最后泄气般闭上眼睛。

“回来吧,咱们该走了。”

打探无果,正准备来点硬的,车内传来不轻不重的沙哑轻语。

郭相言连忙返回,几架马车上同时鸦雀无声,车内所有人齐齐屏息侧耳细听。

自打清醒,这还是阿禾姑娘第一次对大伙儿发话。

众人欣喜不已,只要阿禾姑娘莫要丢下他们便好。

“姐,咱们去哪儿?近处都光秃秃的,连根木柴怕是都找不着……”

听得楚禾终于回魂了,陶雅雯当即摇晃坐起。鬼鬼祟祟凑近,眨巴着眼睛低声问道。

一车子人发热的发热,伤残的伤残。两位老人忧心忡忡,眉间忧色更是掩藏不住。

楚禾无视,也就没有人敢问敢说。

知道自家阿奶又在想那几个不孝儿女,不过陶雅雯也装作不知。

反正知道了无用。

阿禾,以及所有人是不会停留等待,更不会返身去救的。

只希望阿奶可别拎不清,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她还想着过好日子呢!

齿间生生嚼碎咳嗽,数道目光穿透车身,紧紧望向头车。

陶雅雯的话,也是此时此刻众人最想知道的,

“一路向镇昌府,沿途找合适地方。出发吧。”

背靠瓷实的荞皮枕头,眼睛还半阖着,楚禾慵懒回答。

像是随口一言,话语内容也不是准话,肥锦镇的一众人却是心下大安。

“好!那咱们快走吧!这儿这么危险,一人染病,可是要牵连所有人呢!”

喜悦盈面,胡月红呲牙咧嘴地笑了起来,连忙催促儿子出去驾车。

此处定是那黄斌造的孽,别处情况定然大好,毕竟水灾范围不会太大。

“好嘞!”

“爹,你们安心躺着,这半截路交给我们!”

覃安奇将愈要起身的覃远松按了回去,拿出大刀,精神抖擞地钻出车厢。一手把着车门,一手持刀挥舞。

高星,宋梦,覃远友及几个更小的少年有样学样,身体探出,准备开道。

“随孩子们去吧,是该立起来了,咱们不可能一直护着他们。”

沈桂香轻轻摇头,将正要同往日一般发作斥责的覃远松止住,态度强硬。

“好……这些臭小子……”

喘着粗气躺下,不过还是留意着车外状况,娃子们不靠谱的话还得自己上。

马蹄迈出,车子缓缓行驶。

“让开!”

“车轮不长眼睛,不想压死的就赶紧让开!”

语气恶劣,高照横眉竖眼地冲着依旧堆地不动的流民大喊,刀身搅动空气嚯嚯。

好似看出车上的人不过是个纸老虎,流民压根儿不为所动。嘴巴不停咀嚼着,咬得土块嘎嘣响。

“再不让开……再不让开,我就,我就……”

叫嚣着,语调却弱了下来。

马车越来越近,覃安奇几人越发焦急。只一个劲儿地继续警告,却迟迟无法下手。

怎么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往常只要叔伯拿着大刀一挥,流民见势就溜。

可到自己怎么就不管用了呢?

“不中用!我去处理!”

都多长时间了,马车都乌龟爬了,还搁这儿苦口婆心开劝呢?

实在是看不下去,被子一掀,撇着嘴,陶雅雯就想推门下车。

“你消停点,这事儿都交给男娃子了,你就莫要插手。”

“男娃子咋啦?我看他们一个个连雅宸都不如呢!”

陶雅雯不服,指着不时干呕咳嗽的陶雅宸嫌弃反驳自家娘。

“回来。”

楚禾翻身背对,话语模糊得像似在说梦话。

“好嘞!”

伸出去的腿麻溜缩回,速度快得好似方才一切不曾发生。

看得徐翠珍是又欣慰又无语,连崔婆子也不由失笑,愁容稍散。

而车外,覃安奇仍然哆嗦着挥动手臂,流民中有人竟嘎哑怪笑了起来。

熄灭的心思甚至又开始滋生回转,原本那干枯无样的残肢悄悄往车底伸去。

不过百丈的距离,硬生生拖到现在。汗水湿透衣服,覃安奇慌张无措。

可车上无一人发声,连爹娘也不欲相助。

难不成……真的要杀了他们吗?

已经足够可怜,况且只是挡路,并未有其他恶行。

还在犹豫,不过有人已经准备先下手为强了。

“杀……粮食……粮食……”

话语断续不成言,嗓音更是嘶吼骇人。

随着一声低吼,只剩一口气的流民突然复活。眼泛绿光,如同蛇鼠般朝马车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