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 章 脱胎换骨
楚禾睡下,屋里所有人自觉退出,开始在院子里井然有序忙活。
孩子回来了,那就意味着又得继续赶路了。
过了这八文江,就随着阿禾寻一处清净的地方。粮食充足,大刀在手,没什么可怕的了。
当药刚从罐子倒进碗里,楚禾猛地从床上坐起。
实在是噩梦连连。
漫天都是浑黄的江涛,而自己这一行五十三人皆在汹涌的水流中横冲直撞。
卷涌,冲散,水一点点灌进鼻腔气管……
崔奶奶的绝望呼救,和岸边水面上渐渐漂起的浮尸。
一切那么真实。
掀被,下床,推门走出。
“还是吵着你了,连个觉都不让人好好睡,唉。”
崔婆子就守在门边,人一出来连忙站起,有些气恼地瞪向周围不远处。
“就是说么,这涂大人是想作甚?搬粮食,拆门窗,现在都开始掀屋顶了……”
照着跳动的火苗,胡月红缝着避瘟囊,忍不住小声抱怨。
粮食也不知道又搬到哪里去了,反正眼下的这府衙只是一座空壳子。
起初是收集所有能用的布料,盯着流民们做布袋子,现在怕是又盯上这梁上的木椽了。
说什么谁扛的碎石麻袋多,能换取的粮食就多。
不说还好,一说那些流民跟疯了一样,仿佛病痛皆消,瞪着个肿泡眼睛到处乱瞄。
要不是雷子他们顶用,眼下自己怕是连根烧火的木柴都找不着。
“看来涂松宁是想尽一切办法都要守护八文江了,这样也挺好。”
远处哐啷不绝,楚禾心中了然。
“可不是嘛?费人是费人,不过这涂大人大方是真的大方。那粮食一大车一大车地往江边运,米香大老远都能闻见呢。”
徐翠珍站在院中,踮着脚尖儿使劲儿往远处张望,手也夸张地在鼻头扇着空气。
吴婆子不爱热闹,在众人抱怨的时候,已然抱着衣服走出屋子。
将崭新的厚实斗篷披在楚禾身上,拍开褶皱,细心系上布带,“看涂大人一直披着,才记起你也正好需要这个。”
“谢谢您。”
身上一重,楚禾从思索中回神,回过头对上依旧难掩忧容的老人。
仿佛有那四月里带着花香的暖风拂过,心口滞塞,但笑意却不自觉爬上眉眼。
有些话要说,可说出口的,唯有感谢。
“什么谢不谢的,这一整天肯定是没吃东西吧?快进屋,院里风大。”
吴婆子轻轻摇头,嗔怪着,手下用力,和崔婆子默契将人往屋子扶。
不用多言,陶雅雯带着一众后勤小队跟上,饭菜和汤药麻溜摆上桌子。
独一份儿的好菜,还有走前特意留下的肉,最后还是进了自己的肚子,楚禾无奈。
“叔他们呢?我们得出城了。”
看了眼舒星渐起的夜空,楚禾放下筷子起身。
“守夜呢,这两日有气儿的人几乎都往县衙赶。乱的很,三之他们杀了许多人这才算消停。”
崔婆子语气自然,说起杀人和闲聊一般无二。
“急吗?若时间宽裕,早上再出发也不迟。”
吴婆子满脸心疼,小心擦着楚禾额上还未晾干的汗水,话中都带上了哀求。
晚上这么凉,可吃个饭都能出一身汗,阿禾身体实在是太累了。
“夜长梦多,还是尽早出城为好。”
楚禾笑着缓慢摇头。没有松口,虽然知道老人是为了自己好。
“那就听阿禾的!小雯你去告知你爹,咱们也该再收拾收拾了。”
崔婆子叹息,却是没有再劝。阿禾一向迁就自己,看来事态的确紧急。
胡月红早就催促起了院中其余人,几个娃子也没让闲着,一趟趟往车上搬东西。
三下五除二,零散物件尽数被包起,连同铺盖一并堆在地上。
等马车从院角赶过来,一股脑丢进车厢。
一切便收拾妥当。
“阿禾,真要连夜出发吗?”
没过多久,陶三之带着一众人火急火燎赶来,刀上的血还在滴落。
“嗯。发生了何事?”
楚禾皱眉。都这个时候了,难不成那些只剩一口气的流民还要折腾?
“小事儿,有人觉得咱们平白占着院子不干事,就前来找死而已。”
说笑间,稀薄的杀意如雾从男人身上散开。
见楚禾没有其他要问的,陶三之抬臂,“给牲口喂水喂草!两刻钟后准时出府!”
话音落,所有汉子齐齐出动,包括伤势未愈的任保成等人。
阿禾姑娘伤得那般严重,却能冲在最前头为他们遮风挡雨,自己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只要自己这条命对阿禾姑娘有用,舍就舍了,何况只是落个残废而已。
楚禾扫向这些似是脱胎换骨的男人女人,没有颓废死沉,目光炯炯,神采焕发。
好像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等他们再强大一些,便能放手了 。
心中有喜,面上却不显。不经意扫过大口嚼食的牲口,楚禾眼神稍顿,“小毛驴死了?”
“是啊,拖了几日,还是没撑住。”吴婆子惋惜,想起数月前的平静日子更是感慨。
“安儿没有哭闹吧?”
低头,拿下落在衣服上的枯叶,楚禾轻笑着打趣。
“哪能啊,孩子们都长大了,哪还能像以前那般幼稚……”
话说着,却说不下去了。
是啊,都长大了。数月间,悄然成熟。
楚禾并没有刻意去寻去看韩安儿,这些变化还不够,入眼都不够格。
由陶雅雯扶着坐上马车,想起什么,楚禾挑开窗帘。
人不在。
果不其然,下一刻,吵吵嚷嚷声从一旁屋里传来。
“死小子又跑哪儿去了?再不回来咱们就撇下他!一天天的就闲不住腿!”
房门不堪承受这用力一踹,竟有半扇从门洞里掉出。翟老彷如不知,依旧骂骂咧咧地负手走出。
身后五个侍从拎着大包小包紧跟,不见迟珥。
那小老头一抬眼就瞧见了车窗边儿的楚禾。鼻子一哼,狡诈的眼芒一闪,也不气了,腿脚利索地朝马车跑来。
站定,单手叉腰,昂头闭眼,一手伸出,“诊金!降香,细辛,川芎芷,菖蒲,苍术各十……各一斤!”
“先欠着。”见到人,楚禾头疼。
“不行,现在就要给!老夫从不赊账!”
“困了。”
大庭广众之下,哪来的药?帘子一放,楚禾倒头。
“你你你……她她她!”翟老头子不可置信地抖着手结巴,天下竟有如此厚脸皮之人!
车上和院中忙活的人则捂着嘴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