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现状
送亲使团归国,照例夏椴和叶蓁要送上一程。真正说起来,叶蓁与那些官员们并不熟悉,再加上她天性使然,虽说是送别,但一丝伤感的意味都无。夏椴依着泓妃的提示重赏了众官员,看着叶蓁的样子不知道是否该庆幸。
于公公这些日子一直在陪同送亲使团,自然也要将他们安全送回。几日不见,他的心中很是挂念叶蓁,不知道她能不能适应王府的生活,也不知夏椴对她好不好。不过,他也相信她不会委屈自己适应别人。这两种想法很是矛盾,曾一度让他夜不能寐。如今见她似如从前,才稍稍安下心,也可放心送他们归京。
临行前,于公公借着渊拓的名义将叶蓁请到一旁,低声道:“罗大公子出了些状况,这些日子不便归国,皇上的意思想让他留在此处,不知王妃是否方便?”
叶蓁瞧一眼不远处侍卫装扮的彦梁和莫瑾:“出什么事了?”
于公公本也没打算瞒着,道:“甘将军偷偷与罗将军联络被皇后发现,皇后大发雷霆,原本吕县铁矿案已查明为戚巽公子和章善合谋栽赃罗大公子,可不知为何又冒出一个证人来,说戚巽公子是冤枉的,是章善与罗大公子联手。皇上听后知道必是皇后咽不下这口气,也是为戚巽脱罪,只是此时因您的和亲刚刚消停几日不是与她讲理的时候,干脆让罗大公子躲上几日。而且,皇上也有私心,觉得放您一人在祁国心中不安,故,多留一个人给你。”
叶蓁颦眉,心想渊拓真的不知贺之就在她身边?他们之间的事她已不像以往般全部知晓,有些话反而不好问,只是,若不问她心中不安也不知如何去应对,于是便道:“于公公可知贺之将军如何了?”
于公公摇头:“只是听说乌山上匪寇甚众,比之前多了一倍。乌山何等要紧,宫中的消息,戚将军因乌山一事警告了皇后,这才按捺住她要荡平乌山的想法。范家的满门许是让贺之将军稍稍消了气,想必将军一心只想要守住那乌山了。”
闻言,叶蓁便不再多话,将于公公送上了马车。明风奉命护送使团回京,将明雨留下,保护叶蓁。这些时日明风和明雨一直与各位官员在一起也不便与叶蓁联系,当着外人面,明风并未多言,只是拍了拍明雨。明雨会意,与叶蓁对视一眼,目送他们离开。
刚送走他们,明雨便凑近叶蓁道:“府中探子的消息,木槿被软禁了。”说完,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退到了侍卫们中。
马车上,叶蓁便提议夏椴去接木槿。夏椴略显疑惑,觉得叶蓁似乎对木槿有些过于执着,不过他习惯听令,便吩咐了下去。
马车转弯时带着明显的犹豫,直到叶蓁挑起帘子向外看,那些窃窃私语的下人们才又规矩起来。有一人借着探路的名号上了马,还未等挥鞭,便被乔装成侍卫的彦梁给拦下。叶蓁冷眼瞧着,抽出身旁侍卫腰间的佩剑,直接向那人甩了过去,一击致命。
众人大骇,纷纷后退。
叶蓁立于马上,面无表情地道:“再想通风报信,下场如同此人!”
马车内,夏椴已面如土色。叶蓁坐得离他远了些,在马车重新动起来的那一刻,不带一丝情绪地道:“妾该死,吓到王爷了。”
夏椴瞧着叶蓁的脸色,慢慢蹭到她的身旁,握住她的手:“蓁儿莫嫌弃夫君胆小无能,我,我没见过这阵势,适应几日便好了。”
叶蓁余光瞧着夏椴,将他的手握紧了。
说是乡下,但离和椴王府并不远,约莫十里上下,一个很是清净的庄园里。也正是因为清净,所以有多少龌龊旁人均看不到。
与夏椴想象的不同,木槿并未被善待。庄园大大小小有七个房间,莫瑾怀着身孕就住在最小的房中。
叶蓁与夏椴的到来打了庄园里的人一个措手不及,彼时,仲嬷嬷正在最大的那间房中小憩,身旁还有个捶腿的婢女。叶蓁没让人惊醒她,将婢女拎出,派莫瑾在房中盯着。待他与夏椴出门,院中已跪满了人。她将食指放到唇边,原本就不苟言笑的脸上一双冷峻的眼睛挨个扫过众人,并向明雨抛了一个眼神——谁敢出哪怕一点动静,格杀勿论。而后由一人带路,寻到了木槿。
名义上是养胎,木槿就是被软禁。房间很是逼仄,四处堆着杂物,仅在靠墙的角落放了一张窄小的榻,四处无遮拦,榻上的棉被又脏又薄。木槿坐在榻上就着窗外的光正在刺绣,看布料和花样像是给孩子的,两只橙黄橙黄的柿子配着墨绿色的枝叶很是好看。
看到叶蓁,木槿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慌忙下榻行礼。叶蓁见她脚步虚浮身体柔弱赶忙伸手去扶,这一扶才发现,比起上一次见她,也不过两个月,她已瘦骨嶙峋,纤细的手臂就如同那烧火棍,让人不敢用力。
叶蓁让柳丹去请外面等候的夏椴。夏椴已是满脸震惊,待进门看到房内情形更是不可置信,直道:“如今我是王爷,你怀了我的骨肉,这群奴才怎敢如此待你!而我竟不知……”
叶蓁很想提醒夏椴,在许多人眼中,“王爷”只是个虚名,二十年无声无息,他的横空出现只不过是权力斗争的结果。没有实权,他仍旧是那个不受宠被人称之为怪物的皇家不祥之人。但是她没说,因为,纵使是虚名,也是他的一丝希望,一丝可以活下去的希望。
木槿怯生生地瞧一眼夏椴,眼眶中的泪直打转:“是奴不争气,害喜得厉害。”
“与害喜何干!”夏椴忿忿不平,却也只是不平,紧紧攥着拳头不知接下来该如何。
叶蓁一旁瞧着,既没有对木槿的柔弱不耐烦,也没有轻视夏椴的不知所措,她知道,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有的反应均为长期被欺辱被无视的无奈,想改变并非易事,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眼前事。她不停地打量房屋和木槿,一遍又一遍,像是要寻出点什么。片刻之后,她行至木槿身边,将她的手腕拿过诊起脉来。
房中人屏气凝神,不约而同看向叶蓁。叶蓁诊得极其认真,时间也比平日要长,引得众人一阵紧张。
诊完脉,叶蓁并未讲结果,而是问:“我送你的珠串呢?”
木槿一听又要下跪,被叶蓁拦住。
“奴没用,珠串,丢,丢了。”
“何时丢的?”
“来此地时。”
“怎么丢的?”
“嗯,就是,嗯,寻不见了。”
叶蓁没有再继续追问,先将下人们全部支出,请夏椴至身前,道:“王爷扶木槿姑娘出门吧,我们一起回府。”
夏椴虽不知叶蓁是何意,但乖乖照做,搀扶木槿起身。木槿哪受过这些,甚是惶恐,刚要推辞,却听夏椴轻声道:“听王妃的。”木槿抬头瞧一眼夏椴,双唇一抿,垂眸,将眼中的失落全部隐藏。
这些全被叶蓁瞧了去,她不知该如何安慰木槿,或者,她也无需去安慰。
走出院子,外面的人仍在跪着,而仲嬷嬷仍在熟睡。叶蓁站在夏椴身后,向门口的明雨做了个掩口的动作,并使了个眼色。明雨会意,伸手招来几人,冲向院中人,捂着那些人的口无声无息地拖了出去。做这些事时,莫瑾一直在门口站着,直到院中再无一人,才小跑着跟上。
“孩子,怎么样了?”马车上,夏椴忍不住问。
叶蓁瞥一眼夏椴,再瞧一眼缩在角落中万分惶恐的木槿,道:“王爷应当先关心木槿姑娘。虽说是你的孩子,但你不应该如那些人一般,只注重孩子而不重孩子的母亲。”
夏椴面露羞愧之色,赶忙向木槿道:“对不住,让你受委屈了。”
叶蓁这才回道:“木槿姑娘忧思过度再加的确害喜严重饮食粗糙造成身体亏虚,需得静养。不过,孩子无事。”
夏椴刚要露出喜色,见叶蓁瞪着他赶忙收了回去,坐到木槿身边道:“回府后好生将养,旁的事莫要再操心了。”
车子一晃,木槿跌入夏椴怀中,她很快弹起,怯生生地瞧了叶蓁一眼。
叶蓁正想事出神,并未察觉,感觉到视线望了回去,却见木槿如惊弓之鸟,离夏椴又坐远了些。她颇感无奈,问:“木槿,你想要腹中的孩儿吗?”
木槿又要去跪,被叶蓁狠心呵斥:“作为一个母亲,便这般没骨头吗,你想你的孩子也如你这般?!”
木槿唬了一跳,赶忙又坐了回去。
叶蓁又道:“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在我眼中,女子本也不弱,只是被男子用所谓的礼教限制了手脚。你需改变一下这柔弱的性子,不要再被人肆意践踏。你命大,被人折腾这些日子还能保住孩儿,但日后若天天承受这些,那便难说了,懂吗?”
夏椴闻言立刻向木槿道:“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木槿仍然犹豫,嗫喏着不敢开口。叶蓁知道她被欺辱惯了,怎能一下转变,便放缓语气,柔声道:“那你先同我讲,我送你的珠串去哪了?”
木槿深知若不再讲实话,便是不知好歹了,深吸一口气,道:“初去山庄,他们念及奴腹中的孩儿对奴还好,只是奴害喜得厉害,他们以为是奴在矫情,便开始苛责。奴拿出了王妃的珠串借势想换安生日子,没成想却被仲嬷嬷给抢了去,言要替王妃管教奴。自那之后,那些人便又回到从前不把奴当人看了。”
夏椴原本很平静,听到这话突然变了脸色,发狠似得将一个软垫薅起狠狠砸到了地上,但却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蓁扫一眼二人,向木槿道:“我不管你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如今我已是和椴王府的主母,那你就要依着我的规矩做事。既然有了王爷的子嗣,你这身份便不能再不明不白,若日后孩子出生,对孩子也不利。明儿便是个好日子,王爷便纳了木槿姑娘吧,给她个名份,王爷觉得可好?”
夏椴瞧着叶蓁:“我何尝不想给木槿个名份,也求过,只是母妃家教甚严,对木槿的身份颇有微词。”
“那母妃是如何打算对这孩子的?”
夏椴也不敢再隐瞒:“说是待孩子生下与你商议将孩子直接养在你的名下。一来,你为王妃,这第一个孩子也算是嫡子,日后不会有人看轻孩子。二来,也能破了外面所传你不能生育的谣言。”
“你答应了?”
夏椴不语,算是默认。
木槿见状赶忙道:“王爷也是为了孩子好,奴觉得这样做甚是妥当。”
叶蓁平静地看着两人:“届时,你就活不成了。”
车厢内一下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极为刺耳。夏椴与木槿面色木然,似乎早已料到此结局。或许所有人都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才会对木槿如此践踏。
片刻之后,木槿扯出一个笑来,道:“王妃心善,体恤奴,不嫌弃奴是个卑贱之人。只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奴能孕育王爷的孩子已是大幸,奴知足,纵使死了也知足。”
叶蓁不懂木槿为何要自轻自贱,或许真的应了贺之讲的那句话,这世道对女子多有不公,她们明明心中不忿、不甘可还是会去认命,只因她们斗不过这世道,也斗不过世俗,如叶蓁这般无惧无畏的世间罕见,她也不能要求所有的女子都如她一般。
车子在王府门口缓缓停下,明雨一眼便瞧见了不远处的贺之,面色大变。
叶蓁下车,见明雨盯着贺之发愣,便故意道:“明侍卫,这位是教授王爷的李先生。李先生,这是我的贴身侍卫,明雨。”
明雨回过神,二人心照不宣地互相见礼,一旁的彦梁和莫瑾也瞧着叶蓁的脸色向贺之行了一礼。贺之一一回过,一抬头,突然看到木槿由柳丹搀扶着下了马车。他眉头一皱,看向叶蓁。而叶蓁也一直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四目相对,他别过脸去,而她的心中又沉了一下。
“送王爷和木槿姑娘回房。”叶蓁说着,向贺之道,“李先生,路上时,我想起一事,关于王爷的课业我想加些旁的,若李先生有空,可否商讨一二?”
贺之抿抿唇,躬身让路:“王妃请。”
叶蓁微微侧身看向彦梁。彦梁会意,紧跟叶蓁与贺之一同往凉亭行去。明风则护送夏椴和木槿各自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