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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中文网 > 都市言情 > 牛奔马啸 > 第88章 师门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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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奇打电话给刘青吾,是要刘青吾到学院办公室暂时接替孙瑶和陈现虹的工作。坐班的行政岗教师出了国,王奇、吴风兴和王国庆忙成了陀螺。

王奇带着惊喜的语气说:“青吾,现在学院有个难得的机会,学生可以来实习,这是个大好事。你也是乔院长的学生,学院又是乔院长一手创建起来的,咱们应该帮着他一起把学院建立起来。老师的事就是咱们的事。我们做学生的应该为导师分忧。这样,你一会儿来一下我办公室。”

刘青吾对王奇的这一套奴才话十分反感,好像拒绝她的要求就等于不为学院建设出力,袖手旁观导师之忧一样,好像要做的事是为乔增德一人做的。

王奇是真心拥戴乔院长吗?刘青吾想,人为什么会拥戴乔增德这样的人呢?读到博士的知识女性为什么会主动效忠并且要拉上别人一起效忠乔增德这样的人呢?

刘青吾想问问王奇对乔增德的看法,于是她去了王奇办公室。

王奇一见她就关心地问:“哎呀青吾,怎么长一脸痘?”

王奇一下子想起她刚来瀛京的情形。看看刘青吾的脸,王奇语气里有些心疼:“哎呀我看见你就像看见我们家的妹妹一样,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

王奇一瞬间的心疼语气,让刘青吾的心里感到柔软而温暖,她笑笑,对王奇说:“可能是气候原因,瀛京天气干燥,我刚来的时候脸干得眼睛都睁不开。”

刘青吾想,长痘看起来是皮肤问题,实际上是人的激素分泌出了问题,是来自身体内部。身体是思想意识、精神状态的载体,皮肤是人身心是否安宁的外显。相由心生不仅可以分辨人的品质,还可以照见人的健康状况。

她决定问问王奇,导师乔增德为什么总是那么愤怒,那么爱骂人,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亏欠了他,好像他对全世界有大恩大德。

王奇像是没有听到刘青吾的话,自顾自说起她刚到瀛京见乔增德的那天:“你跟我一样。你比我年纪还小,我好歹还有几年工作经历。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咱们这位导师,我都没见过他。我刚来嘛,其实就是跟自己的导师见见面,也是出于礼貌,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他了。你都不知道,哎呀。”

王奇反复说“你都不知道”,刘青吾想知道。

刘青吾静静地听。

“我刚来第一天,还带着礼物,哎呀,这位博导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王奇脸上带着笑意,手停在半空,强调着:“我第一次见他啊,我以前都不认识他!”

王奇打开了话匣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老师,还以为博导派头大,但再牛的博导我也没有见过他这种人。他特别爱说人坏话,但也不说因为什么事,就是谩骂,骂得很难听。我刚来第一个学期就像你一样,长了一脸痘,脸都烂了,我都不敢见人。”

刘青吾在心里确认,乔增德不是针对她一个人,他对所有人都这样。那么问题是出在乔增德身上,而不在于学生。

刘青吾看到王奇眼睛泛起的泪光,当即明白,开学第一天骂学生是乔增德的“传统”,是一种整治人的手段。只要和他打交道,不论是谁,都会是这种感受。

刘青吾觉得自己心里的问号在王奇的话语中开始得到解答,可是她又有新的问号,为什么一个教授会整治自己的博士生呢?按常理,就算仅从利益角度来算计,博士生尤其不同于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一旦毕业,无论做什么工作,都可以独当一面。一个导师,为什么会这样痛骂不久的将来即可帮到他的学生呢?

王奇说着说着有些激动,虽然她极力克制,但刘青吾还是感觉到她内心的愤恨和委屈。

成绩不及格。施大恩。南河人。张生洪。北东师大。无知。回报。破格儿。贡献。

和乔增德对她说的话一模一样。刘青吾默默听着。

王奇“靠”了一句脏话:“我那时候都开始失眠,特别焦虑,徐君铭你还记得吧?咱们的那位师兄,一听见这位导师说话他就要犯心脏病。他前两天来瀛京,都不敢看望导师,悄悄给我发消息,我们吃了个饭他就回奉辽了。我读到二年级的时候都精神分裂,我都不敢告诉我的父母。”

精神分裂。

刘青吾为王奇感到难过,轻声问道:“师姐,你是乔老师第一个博士吗?”

王奇哼了一声说:“算起来,我是咱们这位导师到瀛京来的第一个博士。其实咱们还有一位大师姐,就是你们的包老师,她是乔院长从北东师范大学带过来的。”

王奇说着,有点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

王奇的情绪阴晴不定,心里有恨,但她在笑,明明是在说自己受到的伤害,但她假装自己不在意。

刘青吾还是困惑,为什么乔增德这么差劲,王奇还要说“老师的事就是我们学生的事”。

乔增德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做老师啊,遑论当院长!帮这样的人不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吗?如果是其他的工作,那乔增德最终只会害到他自己。可是他是教授,是教育者,是人才的推荐人,教师的聘用者,还要走向国际,让这样仗势欺人的“老师”做稳院长,得是多么大的危害!

但王奇很快说道:“青吾,学院有个岗位你可以来试试,对学生来说是一种锻炼。这是个好事,导师的事就是学生的事。背靠大树好乘凉。”

刘青吾在心里惊呼,乔增德哪里是什么大树,乔增德是往别人雨伞里浇沸水的人!

王奇又说:“虽然咱们老师平常要求严格了点儿,但如果老师垮了台,那对咱们又有什么好处?你得成为导师眼里不可代替的人,为留校做准备。”

刘青吾心里对王奇前半部分讲的话感到有几分感激,可是她不同意王奇后边说的理由。

乔增德不是严格,乔增德是一种暴力。无论暴力以何种名义出现,暴力恒是暴力。

如果以后工作是要和乔增德这样的人打交道,那留校到底有什么可留的呢?

刘青吾感到一丝为难,她不想在曾经被折磨到精神分裂的师姐刚跟她谈了心的情况下拒绝她说出来的“好意”。虽然王奇说的好意,刘青吾并不觉得好。

但想想要面对乔增德,刘青吾还是推辞着:“师姐,这个工作我暂时不想接。我现在学习压力都很重,每天都有好多书要看......”

王奇拉下脸打断她的话:“学生在学校也不能光学习,也得学会替老师分忧。我也是打从你这时候过来的。”

刘青吾更感到反感,但她依然礼貌地说:“师姐,我来学校就是为了学习,后半辈子都要工作,就是现在可以心无旁骛读书。我不想把时间放在这些事情上。”

王奇不高兴了:“现在学院也缺人手,那么多工作,总不能都我一个人去做吧?你放心啊,报名啊表格这些我都替你做好了,你就是来锻炼锻炼。你早晚也要跟他打交道的。”

刘青吾想起王奇上课睡着了情形,心里有一丝同情,她无法再说出拒绝的话,只好说:“师姐,那我只来一个学期。”

王奇马上欢天喜地地把刘青吾的名字上报。学院的教师虽然已经不再给刘青吾上课,但都知道刘青吾是乔增德的博士,尤其是张汝婧,还以为乔增德特意安排刘青吾在学院历练,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事反而更交代给刘青吾去汇报。

刘青吾一下子接替了陈现虹、孙瑶两个人的工作,王国庆俨然成了她的顶头上司。需要乔增德签字的文件,王国庆打印出来,随手挥给刘青吾,说一声“去吧”,刘青吾半天时间就没了。

乔增德并不常在办公室办公,找他需要约时间,乔增德回复的快慢,刘青吾不知道是随事情紧急程度,还是随乔增德的心情。

但乔增德一见到她,一张嘴就开始大讲特讲,讲来将去不是骂这个就是骂那个。

刘青吾觉得就算接替整个办公室所有的事,也不算难,可她很不想见到鼻涕一样的乔增德。乔增德整个人就像一个巨大的粪坑,他一开口,刘青吾觉得自己的心就开始枯萎。

张汝婧见刘青吾在学院办公室干得有模有样,已然把她当即将成为的同事看待,尤其是刘青吾出现在乔增德面前时,张汝婧的语气客气得仿佛刘青吾是乔增德的第二个女儿。

王奇不见了踪影,刘青吾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她一面。

刘青吾感到深切的痛苦。

让她焦虑的是,一个礼拜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时,乔增德随时有事找她,不是报销就是整理材料。学院新上了留学生项目,三个班留学生的课与各种统计数据、比赛等,都是刘青吾一个人忙前忙后,她甚至没办法拿出整个的一小时读书写文章。

正当刘青吾为学业感到着急的时候,她在一个清晨接到了乔增德的电话。照例,他用命令的语气通知刘青吾,孙平尧要去医院,让刘青吾陪着去。

刘青吾从睡梦中爬起来,还不到六点。她急匆匆地走在冬天清晨寂静的校园里,打上车接孙平尧去了医院,然后陪她挂号问诊,再打车接她回来,然后中午请她吃过午饭,再把她送到家门口。

刚去完医院没几天,孙平尧又要去家居商场给乔增德买书橱,这次她自己直接给刘青吾打电话。

刘青吾打上车接她去家居商场,陪她逛了整整一天,再打车把她送回家,然后请乔增德和孙平尧吃完晚饭。等到她回到宿舍时,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

刘青吾回到宿舍,顾不上休息,赶紧准备开题报告。她宽慰自己,只要乔增德在指导论文的时候认真点儿,那么这些就算师生情谊吧。

可当她拿着不知道熬了多少通宵写出来的开题报告去找乔增德指导的时候,乔增德顾左右而言他,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关于选题的建议,并且,破天荒地只说了十分钟。他甚至没有再等刘青吾说“一起吃饭吧”,就晃动着他二百斤的躯体,像只蹒跚的肥鸭子似的快步溜掉了。

刘青吾错愕地站在图书馆门口,看着乔增德快快溜掉的背影,仿佛已经听到乔增德幸灾乐祸的那句“活该”。

刘青吾明白了。如果自己不能按时毕业,那乔增德永远有正当的理由,变着法儿地索要礼物,让她请吃饭,并支使她干杂活儿。孙平尧的病会三天两头长出来,那她就要拿出无数个半天一天给孙平尧打着车满瀛京跑。

乔增德连份内的论文指导都做不到,如果她的论文写不出来,乔增德只会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刘青吾明白为什么乔增德会在一开学的时候就大骂学生“不及格”。如果学生真的不及格,那么学生就不会拿到录取通知书。开学的下马威是乔增德打击学生为自己推卸责任做的铺垫。

学生没有信心写论文,那么学生的论文就永远写不好;论文写不好,学生就毕不了业;学生毕不了业,乔增德就有充分合理的理由让学生延迟在校园里;只要学生在校园里延迟,乔增德就有收不完的礼,有用不完的免费奴仆;学生永远做着免费的奴仆,就不会有真正智识的增长;学生没有智识的增长,就无法识破乔增德的伎俩。

刘青吾倒吸了一口凉气。乔增德不是一个“老师”,乔增德是个木匠。

村里的木匠铁匠教徒弟就是这种思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乔增德夫妇这开源节流的法子如此娴熟,王奇知道吗?

刘青吾约着王奇吃午饭,她还没有问什么,王奇就先开了口:“听说师母让你带她去医院了?”

刘青吾说:“嗯。”她不关心王奇怎么知道的,在这个学院里,恐怕有人放个屁,都能成为谈资。她要听听王奇怎么说。

王奇骂一句“靠”,打开了话匣子:“我刚来第一年,新学期报到第一天,我高高兴兴地来找他,见见新导师,结果他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很长时间里,我都不敢出门,就怕碰见他和师母。我都精神分裂!靠!咱们那位师母啊,他们两口子刚来瀛京没多久,说是水土不服,其实他们天天吵架,吵了架咱们那位师母要不就去医院要不就离家出走,她去医院每次都叫我陪她去,说是不认识路。靠!我也刚来瀛京好嘛!我们就打车去医院,最近的医院她还不去,非得去瀛京圣康医院,打车到那儿一个来回就是三四百块,我还得请她吃饭,他两口子吵架是家常便饭,我就天天陪着这位师母去医院。咱们这位导师呢,也不指导论文,就是谩骂,骂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哎,一到饭点咱们那位师母就打电话来吃饭,我就要请他们两口子吃饭。我们那时候读博士才几个补助啊,每个礼拜请他们夫妇到外面吃饭,你都不知道,我那时候都精神分裂,觉也睡不着,我就问包霜蕊,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导师吗?结果,你猜咱们这位从长天跟着导师到瀛京的师姐说什么?靠!她说,就是要给我颜色瞧瞧,也不知道是她要给我颜色瞧瞧还是咱们这位导师要给我颜色瞧瞧。咱们这位导师夫人,院长夫人,那架势是以皇太后自居,特别爱占小便宜,总爱到学院来逛荡,找同事借钱都不还。他们家的那个女儿,胖胖的,也不结婚,留一个特别夸张的发型,出国留学去机场,都是我给她打车拿行李,人家连句谢谢都不说,靠!就他们家的孩子金贵,我在家我妈都没舍得让我干那么重的活儿,靠!他家女儿那么胖,就让我给她搬行李!”

刘青吾没有插话。她静静地听乔增德娴熟的伎俩,也看着王奇。

王奇染上了乔增德的症状。

刘青吾暂时顾不上诊断王奇的症状,她在确认新的问题:王奇知不知道,她让自己和乔增德一家打交道如同把她往火坑里推。如果王奇不是故意的,刘青吾就原谅她。如果王奇是故意的,那么刘青吾将另作打算。

刘青吾不想女孩子之间互相伤害。

王奇絮絮叨叨一中午,临了叮嘱刘青吾,千万不要跟别人说。

刘青吾没有回答她。

王奇刚一离开,乔增德打来电话,让刘青吾下午去财务,给他报销差旅费。

刘青吾忍下巨大的恶心,下午找乔增德取报销材料。

乔增德讪讪地笑笑,绝口不提开题报告的事。

刘青吾想着乔增德的表情和王奇的话,带上一本书,慢慢走在去财务大厅的路上。她知道,这一下午,乔增德的账肯定报不完,所以,她不着急。

乔增德急切切地溜走,要么他是故意不教,要么就是乔增德根本不懂她要做的研究。

刘青吾想,真正有水平的人从来都是惜字如金,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讲话的分量。那么乔增德何以日复一日地滔滔不绝?

刘青吾查看了乔增德的发表的文章,那些文章有带着老婆孩子名字的,有带着学生名字的。按王奇的说法,她写的文章都是直接送给乔增德,她连名字都不署。那么乔增德就不光要钱要礼物要饭要支使,他连学生的文章也看在眼里。

那么,如果自己的选题选得好,那他一定会两眼放光,恨不得抢了去,现在他看起来并不在乎这个选题,那说明这个选题没有“油水”可捞,至少没有引起他的兴趣。

推断没有足够严谨的证据,可是已经足够刘青吾看透乔增德的鬼把戏。她决心把这个没有油水可捞的选题做好。

果然,财务大厅排着蜿蜒的大S曲线,刘青吾排在队尾,等排到她的时候也快到下班时间。财务过时不候,一到四点五十,站起来就走人。

刘青吾着实气恼。她刚要请窗口里的人帮帮忙看看材料,看看是否有需要补充修改的地方,她提前准备好,省得明天再浪费时间,她背后的窗口就激烈地吵起架来。

刘青吾窗口的女孩叹口气,重新坐下,翻了翻了材料,扔出来,没好气地说:“准备申请表不是登记表,另外要再加上差旅的那张总表和银行卡。”

刘青吾听愣了,忙拿出笔,请她再说一遍。

财务人员看她认真的样子,又看了看她放在旁边的开题报告和排队时候看的书,忽然温和地说:“这样的事以后让你老师自己来。他们都很清楚。”

刘青吾为突如其来的温和感到鼻酸。她苦笑一下,收拾着一堆错误百出的材料,没有说话,疑惑着,乔增德这次怎么会连银行卡都给错。

窗口里的女孩看了看她,拿起电话打给了乔增德,声音客气而严厉:“乔院长吗?您好,我是财务处。是这样,您的材料需要重新整理,您是老教授,肯定都知道用哪些表格。还有,报销的事以后请您尽量自己过来,如果您自己都不清楚,那学生半天的队就白排了。”

刘青吾感激地谢过她,拿着材料回去交给乔增德。

刘青吾以为,乔增德应该听出财务的责备了,谢字倒不必,那歉意总会有吧?那他准备材料应该会更认真。

但乔增德一见到她,就扯着太监嗓儿说:“咹,这么点儿小事也做不好,情商这么低,以后怎么参加工作?东日国人一向注重细节,我做事就是有东日国精益求精的品质,我怎么就教不会你呢?”

他抖抖索索从外套里取出皮夹,抽出一张银行卡,又嘿嘿笑着,说:“喏,用这张卡吧,嘿嘿,本来想把钱报到我自己的账上,唉,男人难啊,那张卡我和你师母共用的,我给乔其交学费、家里的大事都用那张卡。我不光学问好,还有经济头脑,哪像你们穷人,我大哥的女儿结婚,我在南方开会的时候用我攒下的小金库给她买了一整套银饰,亮晶晶的可漂亮了,嘿嘿,你师母都不知道,嘿嘿。你们女孩子就得找我这样的男人,绝世好男人。”

刘青吾眼睛冒火,恨不得一拳砸到乔增德那张肥猪脸上。但她咬着牙保持着平和,沾到乔增德任何皮肉,都只会增加她的恶心。

乔增德毫不觉察,仍得意洋洋地说着:“男人有钱就变坏是有道理的,没有钱,哪里有女人肯跟?咹,你还总崇拜我,也是,像我这种又持家又有学问,对家庭负责的绝世好男人都绝种了......”

刘青吾不知道他腹泻一般自恋自夸的话说了多久,也不知道乔增德何以能说出“崇拜”他话。

她极力使自己冷静。如果之前,乔增德只是暴虐,那么此刻,乔增德正在越过一条界限。

这不是一个老师跟学生说的话,也不是一个长辈对晚辈说的话,这是一个男人在对一个女人炫耀他自以为是的资产。

这次要报出来的账目是二百七十块一毛的巨款。

乔增德拿出银行卡,竟然是带着笑意看着刘青吾。他的眼神,一些谄媚,一些炫耀,一些诱惑,一些不屑,一些哄骗。

刘青吾想起张一三,想起那个可怕的教体育的老头儿。

现在是全员下班的时刻。刘青吾提醒着自己:眼前有一个妄图用二百七十块一毛瀛洲币炫耀身价的老杂种。

刘青吾笑了笑,乔增德只是一只愚蠢的纸老虎,有贼心没贼胆。

刘青吾的头脑冷静而清晰:“这些人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有人贪财,有人贪色,有人既贪财又贪色。贪婪和吝啬是一体两面,贪婪的人也必是吝啬的人。”

刘青吾跟我说:“女性不要愤怒。愤怒确实可以产生超常的力量,但如果身处于一个无力改变、暂时无法逃离的世界,不要愤怒。愤怒会消耗自身能量,徒增对自己健康的伤害。女性需要学会旁观。从旁观男人--‘人类’的表演中,开辟自己的世界。欲使其灭亡,必使其膨胀。要兵不血刃,让他们自取灭亡。”

第二天,刘青吾报完账,再一次找乔增德交材料,会计佟兰美拿着学院两个月的工资汇总表敲门进来找乔增德签字。

她看看刘青吾,又看看乔增德,讨好地说:“乔院长,青吾是您的亲学生,又是博士,这个岗位虽然是贫困生的勤学补助岗,但青吾每天要忙很多事,相当于全职工作,多了给不了,但提到每月一千五,学院是有这个权限的。”

乔增德把肥胖的身躯往椅背后边一靠,整张脸拧成鸡屁股,假装没有听到佟兰美的话。

刘青吾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岗位是贫困生的勤学补助岗,根本不是王奇说的来帮导师帮学院“分忧”。

刘青吾并不歧视贫困生,上这么多年学,她甚至根本没有关注贫困生和其他学生有什么分别。她到这儿来也不是因为缺钱,王奇那样恳切地请她看在一个师门的份上过来帮忙,她才过来的。

税后八百瀛洲币。刘青吾甚至没有当回事。

如果要赚钱,随便在校外做什么兼职都比在这个办公室一个月一千税后八百赚得多啊。怪不得乔增德一口一个“穷人”。

明知道学生穷,还大骂学生穷,乔增德是故意虐待他人。以二两钱妄图勾引穷女学生,乔增德更是心术不正,践踏别人的尊严。

刘青吾又解开了一个问号。

乔增德不是性格的问题,是人格的问题。

乔增德继续瘫坐在椅子上,直接往后一躺,把手机高举过头顶。

佟兰美尴尬地看看刘青吾。刘青吾不说话,佟兰美又看看乔增德。

乔增德始终没有开口,佟兰美尴尬地带着签完字的工资汇总表走出了办公室。

门一关上,乔增德马上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抬起眼皮,一反昨天被财务当场抓住错误时狡辩的神情,恢复了往日的凶狠相。

他瞪住刘青吾,拎起一边的嘴角,尖细着嗓音说:“没有我你能在这儿挣钱?!我堂堂大教授,给你上课,天天给你指导论文,我还得给你钱?!”

刘青吾感到无法言说的震惊。乔增德说的还是人话吗?

刘青吾看着咆哮的乔增德,想着那个起早贪黑的自己,终于如释重负。

为了王奇短暂的“推心置腹”,她浪费了几乎整整一个学期的时间。刘青吾觉得自己已经对得住这位师姐了。既然并没有师门情谊,那自己可以坦然地,不必把这些人放在心上分毫。

刘青吾把办公室的钥匙轻轻地放在乔增德的桌子上,笑了笑,脸上看不出任何愠色:“乔老师,我不是来挣钱的,王奇师姐说办公室里人手太少,您是导师,又是院长,所以请我来帮忙的。这个学期的事情已经基本处理完了,您的差旅费也都报销完了,孙师母的病想必也好得差不多了,我学业又很忙,下个学期我就不过来帮忙了。”

她没有过多解释,也没有过多情绪。

对乔增德这种病态人格来说,别人的痛苦,就是他的快乐。由衷的无视,最有用。

五六十岁的教授,连基本的礼貌和素质都没有,那不是靠她解释几句就能教好的。何况,她根本不想浪费自己的精力,交着学费,来教一个教授“做人”。那是他爹娘的事。

反面教材,也是教材,无意义有时候正是有意义。从此刻开始,乔增德不再是刘青吾的“老师”,而成了刘青吾选题研究的案例样本,一个病入膏肓下贱到极致的样本。

刘青吾要让乔增德永远活在他自己的精神病里,直到他自我毁灭。

她说完,没有再给乔增德说话的机会,转身走出了办公室。